任何類型的藝術演出，均是即時的，獨一無二的，在音樂上的代表作品之一，是美國作曲家John Cage 的《4’33”》（4分33秒）。聽似寂靜，實際上聲音無處不在，只要靜心傾聽，定能洞覺到空氣中的細微聲響。失語失聲，不過是外在環境條件一時受到限制，總有一天會結束，正如疫情終究會終止。

出色的作品能啟發人思考，或是觸動共同情感，這正是大眾需要藝術的原因。疫情之下，無法外出蹓躂，不打緊，留在家中閱讀或線上觀影，也是不錯的選擇。

筆者在疫情稍緩期間，幸運地走進劇場，欣賞了兩齣不錯的舞台劇，分別是故事工廠的《偽婚男女》和表演工作坊的《江／雲．之／間》。前者改編自周美玲導演的同名網劇，談的是形婚（同性戀者為免父母掛心的假結婚現象），後者是賴聲川導演的作品，故事源自他規劃的另一齣舞台劇《暗戀桃花源》中〈暗戀〉留白的部分。

《暗戀桃花源》於1986年首演，其後在世界各地巡演及多次重演（包括2022年9月），被譽為二十世紀最重要且影響最深的華人劇作經典。2007年，香港話劇團在香港文化中心演出的版本，筆者是和豁思一起去看的。《暗戀桃花源》曾被改編成電影，可筆者始終偏愛舞台劇演出版本。

文學體裁包括散文、小說、詩歌和戲劇，我們經常看電視劇、電影和舞台劇（還有聽的廣播劇），卻鮮有機會閱讀劇本。劇本之所以誕生。最終目標是演出，未能公開演出的劇本，只能說是半製成品。幸好，隨着時代轉變，劇本不再是演員和幕後工作人員的專利，大眾也有機會讀到半製成品，比較文字和表演之間的異同。

根據表演工作坊的官方網頁節目介紹，《暗戀桃花源》的故事概要是：

講述兩個毫不相干的劇團，陰錯陽差同一天在舞台上排戲，一個演時裝悲劇（暗戀）另一個演古裝喜劇（桃花源），兩個劇團都堅持自己擁有排演權，於是在百般無奈下協議將舞台一分為二，最後在相互干擾、交錯中完成了一場笑中帶淚，淚中帶笑的演出。

關於桃花源的故事，相信中學生一點也不陌生。「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陶淵明的〈桃花源記〉一直是中學課程必讀之文，筆者離開校園已久，依然記得文章大概，世外桃源，果真是人們心之所向。

相對於〈桃花源〉，〈暗戀〉或《江／雲．之／間》的故事背景則是我們這一代不熟悉的近代史。演員林青霞在《江／雲．之／間》的場刊寫道：

地球上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

我們上一代經歷北伐、八年抗戰、國共內戰，國人各奔東西，有的人留在大陸、有的人去往臺灣，能夠存活下來已經是萬幸。《江／雲．之／間》正是江濱柳和雲之凡這對大時代的小人物譜出來的愛情故事。

演員丁乃箏則寫道：

《江／雲．之／間》說的故事就是我父母那一代的故事。我的父親於1950年逃離雲南，他在滇緬路上九死一生，他所乘坐的車子越過公路駛向懸崖，車上二十四名乘客只有父親一人存活下來，他奇蹟地活下來於是才有我們的誕生。……讀完我父親寫的《逝者如斯夫》一書後，很快的眼前開始浮出一些畫面：卡車翻覆、與小白貓的相遇、難民擠在臭味沖天的船艙裡、鑽石山原來是個難民營、永和麵包店裡的菠蘿麵包、熱愛音樂的陳醫師為愛而離開原生家庭、江濱柳追着公車跑，因為在這陌生的城市，他似乎在車窗裡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重讀場刊上的文字，筆者彷彿又回到國家戲劇院，看着劃分成三層的舞台設計，時空穿插或平行地存在，演員上下左右走動，隱約之間，還聽到胡德夫的現場演唱。然後，思緒莫明而來，想起亡父在生前說過，大饑荒時曾以樹根樹皮為糧食。

每一個年代都有它的故事，我們這一代的故事，誰來記載？

書目：

• 《賴聲川：劇場》（全五冊）（《暗戀桃花源》劇本收錄於第二冊）
  作者：賴聲川
  出版：元尊文化，1999
  ISBN：9789578286344
• 《暗戀桃花源》（影視小說）
  作者：葉姿麟
  出版：遠流，1992
  ISBN：97895732163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