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充滿勞積，但還
詩意地棲居於這片大地之上
　　——荷爾德林

前文，文怡和豁思談到地域與文學。我忍不住又搬出荷爾德林的詩句。

同一天空下，香港，或香港以外，不同膚色和語言，不同朝代或地域，每一個血肉之軀，都在歲月的變遷中譜寫自己的生死故事與詩歌，或喜或悲，或苦或甜……

寫這篇文，我重讀了約翰．葛林的《生命中的美好缺憾》。

在教會主辦的癌症支援團體，幾個年輕患者相遇。海瑟罹患晚期甲狀腺癌，她喜歡看書，性格安靜，不想活在太多人的記憶裡，不想成為父母的負擔，因為她不希望讓愛的人受到傷害；奧古斯都則是個開朗、自信的男孩，和海瑟相反，他害怕被人遺忘，哪怕是骨肉瘤使他失去半條腿，奧古斯都仍然堅信生命中簡單的喜悅，他希望生命結束前可以累積更多美好的回憶，並且永遠活在人們的記憶裡。

面對死亡，兩位主角，取態不一。本書故事簡單，對白經典，字裡行間，充滿哲理。故事結局是傷感的，這種傷感帶着一種無以言說的美麗。正如奧古斯都的父親說：「沒有痛苦我們就不會瞭解喜悅」。

故事中的每個角色都有無法克服的悲劇性缺陷。試想像，我們的生命即將結束，每天都掙扎在生死邊緣，甚至，每一個晚上都不知是否還看得到第二天的日出。我們，會採取怎樣的態度對待自己有限的生命，對待親人和朋友？

敏感的你應該了解，當生命期限步入可數階段，大多數人的情感密度與思維密度開始變得有重量。海瑟說，她最喜歡的書是《莊嚴的痛苦》（小說中的虛構小說），但她不想告訴別人這件事。有時候，讀到一本好書會令人充滿傳導的熱情，覺得要是不讓全人類都讀到這本書，就沒辦法拯救這個破碎的世界。然而有時候讀到像《莊嚴的痛苦》這種書，卻會覺得不能告訴其他人，因為這本書如此獨特、罕見、只屬於自己，以至於公開個人的熱情感覺像是背叛。

於是，在閱讀《生命中的美好缺憾》的同時，我又讀了蔣勳所著《身體記憶52講》（原名《身體美學》）、黃沐恩所著《情動於中——生死愛慾的哲學思考》。顧名思義，前作從身體出發，探討肉身的美學，後作以靈魂為主，探討人的情感與思想。這兩部著作，讓我們從內至外，從肉身到靈魂，從生理到心理，全面了解生命。我認為，當我們對世界、對社會、對人性和自我有了更深更廣的了解，一定會更加熱愛生活，珍惜生命。

約翰．葛林說，「在隨時可能畫下句點的生命裡，兩人在這個或許不是那麼美好，又帶有一絲缺憾的世界裡相遇，彷佛兩顆星星，彼此相撞，發出新的光芒……」他透過文字讓兩個垂死的年輕人在生命最後時光綻放出燦爛光芒，讀者也從中感受到人類的終極關懷：愛。閱讀的過程，似乎有一支魔法棒在我面前不停揮動，使我哭，使我笑，使我慨嘆，使我思考。

由於感官的持續擴張，閱讀欲罷不能，於是，我再選出幾本詩集：台灣詩人羅智成《夢中情人》，葡萄牙詩人費爾南多．佩索阿《每天都在悲欣交集中醒來》，德國猶太裔詩人奈莉．沙克絲《蝴蝶的重量》。

對於閱讀，我和海瑟想法接近。遇到一本好書，不光是希望與眾人分享，甚至需要閱讀更多不同的書籍，讓澎湃的情感得到更好的安放，然後，那些洶湧思智的方向，會更加清晰明朗堅定。

叔本華說，在閱讀這件事上，懂得幾分克制是需要的。這種克制的技巧在於，不要僅僅因為一本書風靡一時就盲目跟風。更確切地說，為愚人寫作的作家總是不缺讀者。所以要小心規劃並限制你的閱讀時間。

叔本華對閱讀的建議，豈不也是對寫作者層次的鑑別。一本書的格局，靠表象和現象是無法界定的。就好像，有些人活在瞬間，有些人活在永恆。

文學作品與生活，其實是相互影響甚至彼此成就的。我們用文字讚美生命，歌頌和記錄人類為世界、為社會共同體所作的功績。當你搞清楚自己的閱讀需要，自然能遇到適合的讀本。並在文字中找到屬於自己的魔法棒！

書目：

• 《生命中的美好缺憾》（The Fault In Our Stars）
  作者：約翰．葛林（John Green）
  譯者：黃涓芳
  出版：尖端，2013
  ISBN：9789571052052
• 《身體記憶52講》（原名《身體美學》）
  作者：蔣勳
  出版：遠流，2016
  ISBN：9789573278078
• 《情動於中——生死愛慾的哲學思考》
  作者：黃沐恩
  出版：香港中文大學，2019
  ISBN：9789882370968
• 《夢中情人》
  作者：羅智成
  出版：印刻，2004
  ISBN：9867420438
• 《蝴蝶的重量》
  作者：奈莉．沙克絲（Nelly Sachs）
  譯者：陳黎、張芬齡
  出版：寶瓶文化，2022
  ISBN：9789864062744
• 《每天都在悲欣交集中醒來》
  作者：費爾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ossoa）
  譯者：楊子
  出版：湖南文藝出版社，2020
  語言：簡體中文
  ISBN：9787540497446
• 《荷爾德林詩的闡釋》（Erläuterungen zu Hölderlins Dichtung）
  作者：海德格爾（Martin Heidegger）
  出版：中國商務印書館，2014
  語言：簡體中文
  ISBN：97871000942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