蘋果與草莓

如果你現在問任何認識我的人,我相信他們一定會認同我與姐姐關係親密,每天都相親相愛的樣子。但其實我們不是一直都是這樣融洽。

小時候,我與姐姐沒有一天不在爭吵。從睡醒那刻已開始吵鬧誰先刷牙,誰更快換好校服。放學校繼續無理取鬧,直到晚上上床關燈時,我們摩打般的嘴巴才願停下。有時我會出手,姐姐就會還擊,導致我們倆在客廳地上滾來滾去,張牙舞爪。現在回想起這些情境,當然認為可笑,但我以前是真心不喜歡姐姐。

從小到大,父親每晚都會為我與姐姐準備一碗水果——為我削蘋果,為姐姐切草莓。我討厭吃草莓,酸得令我皺眉頭,而姐姐怎也不肯吃蘋果,貶它為「太甜」。所以那段時間家裏的「噪音」終於靜下來。我們各自吃自己的最愛,不願意嚐對方的水果。我倆都好似自己喜歡的水果。我小時面形又圓又紅,姐姐的反而比較瘦削,下巴尖尖的。最相似的地方是我們的性格——姐姐說我「太甜」,常拍父母的「馬屁」,「甜」到極點,「真噁心!」;而姐姐每天都黑口黑面回家,眼神兇惡,「酸」得令我真的忍受不了。我們看來只懂得激發對方最壞的一面,給對方品嚐「太甜」或「太酸」。

我以為我們的吵架會持續一輩子,因此沒有特別嘗試修補我們的關係。我還希望未來上中學時關係疏離,至少不需要每刻每秒面對她。怎料我就讀中一那年,疫情爆發,沒辦法離開對方的圈子。疫情開端我們吵得更嚴重,每天坐在姐姐旁邊上網課,不小心碰到她而又吵起來吵起一場架。但功課開始堆積如山,越來越忙,我們漸漸累得沒精力爭吵,漸漸習慣對方在旁邊。

由於疫情期間物資短缺,父親不再能同時買到蘋果及草莓。一天晚上,我看到飯桌上只有一碟我怎也不願吃的草莓。姐姐已把一顆有一顆的草莓放進口裏,吃得津津有味。發現碟上的草莓比平常多,推理父親一定是打算要我倆分享。不想製造麻煩,我只歎了一聲氣,捏著我的鼻子而吞下草莓。可能我的味蕾成熟了,但當我的牙齒咬破草莓皮時,我的反應反而不是皺眉頭或吐它出來;反而是瞪大眼睛,再放一顆草莓入口裏。那種酸也不再是我曾討厭的酸。咬上一口,味道酸酸甜甜的,爽口開胃。那刻我很後悔沒有早點嘗試草莓,品嚐它酸中的甜。我終於明白姐姐對這水果的喜愛。姐姐那時驚嚇得目瞪口呆,忘記把自己手中的草莓放入口中。

從那事件後,我開始慢慢嘗試了解姐姐。如果連她最喜歡及我曾最討厭的水果我也能接受,誰知我還會發現甚麼呢?因此我開始是我們的對話為對話,不再當她的說話為武器,不再把握機會吵架。我們的對話從冷漠的一兩句漸漸拉長,談到學校的生活,還幾次踏入一些深入的話題呢!我開始明白姐姐的困難,理解她所有的壓力。而我也開放我的心給她,分享自己的夢想及抱負。不知不覺,我們的關係越來越密切。每當姐姐回家時,她總會給我買便利店的飯團當茶點。我也總會為姐姐泡一杯紅茶,尤其考試期間,為她舒緩些壓力。我們也不再各吃自己的水果,反而把蘋果與草莓放在一起吃,享受它們甜中的酸及酸中的甜。

雖然現在我與姐姐的距離隔住無數的國家,但我相信我們的關係不會被分開,不會疏離。每當我吃草莓,我都會回想起我們促膝夜談的情景,或在餐桌捧腹傻笑,或埋頭聽她解釋我不明白的數學題。我希望姐姐吃蘋果時也會產生類似的回憶,也會望著手裏的水果輕輕地笑。姐姐是我甜中的酸,我希望我是她酸中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