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可憐河邊無定骨」，未聞「上慎旃哉！猶來無棄！」——題記

「林蘭，那感覺很奇妙，見到你的第一眼就認定你是我這輩子的羈絆。我無法說出海誓山盟，可我程振發誓只要活著一天，就愛你、護你一天……你願意嫁給我嗎？」單膝跪地的男人古銅膚色，那耳根卻是掩蓋不住的通紅；寬厚的大手此時微微顫抖著。對面的女人害羞捂著嘴，眼中是滿溢的幸福；她輕輕點頭：「我願意。」周圍穿著軍服和旗袍的男男女女鼓掌歡呼：「親一個，親一個……」隨著「咔嚓」一聲、閃光一亮，那甜蜜到感覺四周都冒著粉紅泡泡的畫面被保存了下來；成為了二人唯一一張合照。

「嘶----」，燭光裏她看著被針扎破、直往外冒血的食指皺了皺眉：今早開始眼皮就跳個不停，程振求婚後就接到飛行指令，如今離開一周了卻毫無音訊……這戰爭開始得太突然，所有人都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只知道近幾天陸續有軍人眷屬接到陣亡通知。她擔憂地摸了摸那張程振求婚時二人唯一一張合照，思念夾集擔憂像極了還未成熟的人蔘果：酸澀粘牙。她合上泛紅的雙眼，晶瑩的淚珠被燭光映照成了金黃色，悄然滴落在照片上：「真想回到那天，時間永遠停在那瞬間多好……」

「娘，您別擔心。我已經開戰機那麼多年了，一定會平安回來的……」秦浩咬著牙扯出招牌式燦爛微笑，像小時候那般依偎在母親懷中；本來還在淚流的母親被哄住了，像小時候那般撫摸著兒子的頭。之後，秦母伸手把一盤桂花糕送到兒子跟前，秦浩笑得合不攏嘴，果然知子莫若母。他把一塊桂花糕藏在口袋內，這是他的護身符。一滴蠟滴落至燭臺，時間似乎停止了。第二天離別時，秦浩緊緊擁抱母親之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跑向軍車，他紅著眼眶喊道：「娘，記得要買桂花糕等我回來！」

「娘，孩兒不孝。恐怕要食言了……」隨著軍令一下，深沉夜幕下，秦浩咬牙撞向那架戰機。電光火石那瞬間，他腦海中浮現了許多畫面：母親半夜為自己縫製衣裳的畫面，用粗糙雙手捧著辛苦攢來的散紙幣讓自己去買書的畫面，得知自己會成為軍人後落淚的畫面……戰機急速下墜，他艱難地取出藏在胸前口袋，已被擠壓得不成樣子的桂花糕塞入嘴中。他眼淚決堤，嚎哭了起來：要是時間永遠停在臨行前和母親撒嬌的時候就好了，真的好想再看看母親的樣子……

「嘭----」戰機和敵機相撞後砸向地面時一切似乎靜止了。程振佈滿血絲和泛著淚水的雙眼半下都不肯眨，，看著照片中心的二人滿臉幸福相擁，周圍的人也滿臉雀躍。他眼珠緊鎖那張黃底照片，好像想將那甜蜜的畫面刻進靈魂。黑夜中火苗快速蔓延著，火光裏他用盡所有力氣，顫抖地抬起已滿是鮮血的手：「能不能回到訂婚那天，就停在那瞬間……我真的好想和她相守……」手卻在碰到那照片邊緣時垂了下去。

「你聽說沒有，秦母那當空軍的兒子竟然在一周前和敵軍一架打算在夜間偷襲軍事基地的戰機相撞殉職。」路邊攤攤主看著身穿白衣、雙眼無神的秦母搖了搖頭。她拖著蹣跚的腳步有氣無力的樣子像被遺落在人間的孤魂野鬼。她面色憔悴，眼眶裡的紅血絲遍佈整片眼白，甚是駭人。「浩兒，娘給你買你最愛吃的桂花糕來了，你接到指令時叫我放心，還叮囑我要買桂花糕等你回來。要知道你當時是騙人的，我肯定死都不讓你走……」

「娘----」，一聲孩子的哭喊將秦母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一個渾身灰撲撲的小男孩跪在倒地的衣衫破舊的女人邊上哭喊著。秦母衝過去抱住他：「浩兒別怕，娘在。」小男孩奮力掙脫：「我娘好幾天沒吃東西餓暈了，這才是我娘！」她那已流不出淚的眼睛裏竟流出了血：「為什麼，為什麼要帶走我的兒子？時間要是能停在他出發前，撒嬌要我為他買桂花糕的時候就好了，真想再看他一眼……」

戰火無情，他們想停住的那令人眷戀的時刻，在一聲聲爆炸聲中成為飄在空中的灰燼，消散在灰暗的天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