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媽，舒服點嗎？」我一邊替母親掃背，一邊問道。「好多了。」只見母親一臉難受的樣子，舒著氣回答我的問題。眼見如此，我立刻拿起放在枱上的暖水壺，為她倒杯水。那暖水壺髹上一層白色塗層，也許已用上多年，表面佈滿一層黏滯的灰垢，部分白漆被刮落，露出一條條褐色的銹漬。不銹鋼製的膽芯，依稀倒映出多個母親躺在病床上的影像，她憔悴的病容，彷如我握在手心中的水壺，蒼白如紙的面滿佈皺紋，頭髮因電療而變得疏落，剩下幾根彎曲的白髮。我不禁心裡一沉，腦海裡浮現出醫生的話語：「先生，你媽大概只剩下三個月的壽命。」

「孩子。」母親的叫喚打斷了我的沉思。「照顧了我一整天，見你滿臉疲容，該回家休息了。」「如果身體不適，記得立刻通知醫生或護士。」我以命令的口吻提醒母親。「行了，快回家吧。」她微笑地回答我。

回家後，我像被人拆了骨頭一樣躺在床上，漸漸地進入夢鄉。在夢裡，我回到十年前，目睹當時的我，經常因瑣事與母親吵架的場面。一天，我背上背包，一手掙開母親，使她撞倒父親遺照前的暖水壺。

「砰！」水壺打碎在地上的聲音把我從酣睡中驚醒。我靠在床板上，回憶起當時的我並沒有因而動容，反而對母親的叫喊充耳不聞，像脫繮的馬一樣衝出家門，就這樣在外頭出走了十年，直至一次從朋友口中得知母親患癌的消息，才痛哭流涕的跪在母親病榻前懇求母親原因，她沒有責怪我，只是把我摟在懷裡，不斷地安慰我。

「鈴！」電話忽然響起。接聽電話後，我即時趕往醫院。到達母親的病房前，赫然看見護士們正把一副方形不銹鋼棺材運來，地板上留有那本來放置在櫃台上的暖水壺。詢問護士成知夜裡母親拿著暖水壺倒水，突然昏了過去，水壺倒地的響音吵醒了同房的其他病人，他們立刻喚來醫生為母親救治，可惜最終母親仍回天乏術。

辦理退院手續後，我坐在母親的病床上，望著那暖水壺，打開瓶蓋，一塊塊破碎的膽芯碎片沉在水底。眼淚滴落壺內，泛起一陣漣漪。以往的我經常讓母親憂心不已，如今我們卻陰陽相隔。我想我一早用它為母親倒上一杯暖水，免得母親牽腸掛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