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時間的河邊

一息尚存,此志不懈。縱使我們無法對抗時間的流逝,縱使個體生命絕對有限,縱使我們終將會老去,但群體生命的延綿又趨向無限,因此我們可以實現對人性有限性的超越。古代人們的民俗文化表演技藝,因為一代人一代人的代代相傳,成就了我們今時仍然能看見的打鐵花。

小時候看打鐵花的經歷仍深深的印在我的腦海裡,揮之不去。當滾湯的鐵水被人們打向高空並迅速散開化成點點鐵花凝落,那夜空中的點點鐵花便猶如璀璨的點點星光一般,閃耀著天地。一朵朵橙白色的大花在空中盛開,它有著與煙花一樣絢麗奪目的光芒,卻不像煙花那般只懸掛在遙遠的天空上,與我們相隔甚遠,它盛放在我們的上方,就像我們只要一抬手便能碰到。這段表演帶給我的不只是震撼,還有一種為之嚮往的力量。因此當我一長大成人時,我立刻跑去一位打鐵花師傅的練習之處拜師學藝。而師傅卻語重心長地對我說道:「打鐵花是一項有千年歷史背景的古代民俗表演技藝,但現今已少有人會,你知道為什麼嗎?」我回覆說:「因為打鐵花這項表演有著很大的危險性,所以沒人敢學。」看見師傅點點頭後我立馬眼神堅定不移的看著師傅說:「我在來此處前已經深思熟慮過學習打鐵花的危險程度,但我毅然決定要來,因為我不想這項表演成為人們無法親身體驗到的歷史。」不知道師傅是不是被我的誠意所感動到,他帶我體驗了學習打鐵花前所練習的方法,在一根粗大的木頭頂端挖下一個小小的凹坑,在凹坑上方放一塊石頭再用另一根木頭擊打放有石頭的木頭。

起初我的力氣並不大,石頭飛起的高度並不高,連打鐵花的入門基礎都摸不到,我低下頭輕輕的嘆了一口氣,這樣的開頭也讓我在學習打鐵花的路上有一點點的卻步。但腦海中那鐵水變成濛濛細雨飄散在空中的場景彷彿在提醒著我不能放棄!我只好仰起頭輕輕的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繼續一次又一次的把石頭擊打上天空。火光擦亮了天空,亦照亮了我的前路,看著一次比一次升高的石頭,一股暖流慢慢地湧入我的眼眶裡,我似乎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向前邁進了一小步。頓時,以前的人初學打鐵花時的畫面浮現在我的腦海中:他們在練習過程中是否也經歷過挫折與氣餒?當他們克服了這個困難後是否會和我一樣感動?

後來,在經過了數十月的練習後,我終於迎來一次打鐵花的機會。但是這數十個月以來的訓練已然讓打鐵花變成了一件枯燥無味的事情,在表演到來的前幾天,我一改往日勤懇訓練的模樣,開始偷偷的躲在訓練間裏跟朋友聊起了天,找藉口不去訓練。但當朋友聊到關於打鐵花的話題,我又忍不住竪起耳朵專注地去聽,去留意,眼睛時不時的看向師傅練習打鐵花的動作,手止不住的抖動起來,一張張畫面如同走馬燈般在我眼前飛快地閃過,上台表演時失誤的場景,讓我冷汗直流;師傅看見我不上進時唉聲嘆氣,連連搖頭的動作,讓我心臟開始加速跳動;當我知道了打鐵花已經沒有承傳人的消息時,彷彿有股無形的力在擠迫著我的大腦,讓我無法思考,我不明白自己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明明在躲避著打鐵花卻又忍不住去追逐著打鐵花的蹤影?

而表演這一天終究還是來了。我站在空曠的場地上,旁邊竪立著一個像聖誕樹一樣高的花棚。我與表演者們站成一排直線,手上拿著一煲滾燙的鐵水。看著前面一個接一個的身影奮力地跑到花棚下,竭盡所能地擊打手上那煲鐵水,一滴又一滴的雨飄落到了地面,一朵又一朵的花呈現在我的眼前,小時候的回憶與現在的場景互相重疊,小時候打鐵花的影像再次一模一樣地展現在我的眼前。而與之不同的是,此刻我是一位表演者,而幾天前的問題我似乎在此刻找到了答案。

心頭那塊沉重的石頭掉了下來,我奮力地往花棚下衝,再全力以赴地擊打手上的鐵水,打完後我的臉上揚起了滿足的微笑,而打鐵花隨著這場表演的結束深深地烙印在了我的生命裏。

縱使練習的時間很長,幾乎要把我淹沒在裡面,但我對打鐵花的熱愛永恆不變。我會繼續練習打鐵花並到各處演出,亦會繼續走在文化傳承和宣傳的道路上,初心不改,希望構建一座連接傳統與現代的橋梁,把打鐵花一代傳一代地傳承下去,達致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