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上了一班火車......
- 作者: 陳梓濠
- 寫作年級: F6
- 寫作日期: 2021-10
- 學校: 基督教中國佈道會聖道迦南書院
此時此刻的我坐在火車上,而父親站在月臺上帶著微笑,揮著手,舉得高高的向我作別。這時候是黃昏,窗外鹹蛋黃般的餘暉彷彿一片光海,形成一道面紗蓋在父親的笑上,若隱約現,有點祝福、感激的味道,令我心安,令我溫暖,輕風帶著他的笑掃過我的臉龐,我望著父親,不自覺地也跟著笑了,笑得很輕,笑得不明所以,只是學著父親。車上哭鬧聲一片,不少人都在揮淚灑別對方,嚎啕大哭,而我只是靜靜坐著,聽著小曲,掛著不明所以的笑辭別父親,直到父親的笑淡出我的視野。
這是我第一次出遠門,來到香港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這是我自己決定的,為了到更大的城市去看看世面,為了更好地學習資源,為了成長。告別父親後,我摘下耳機,車廂裡還是嘈雜得很,我將我的目光撇向窗外,外面的人很多,哭的人也很多,有老人,有情侶,有青年,有孩子,在車上的那些人都強忍著淚水,而送別得那些人卻紅了眼眶,他們之間互相擁抱,寥寥數語,不一會兒火車就開了,火車朝著前走,帶著去遠方的人,車上的人們撲在透明的窗戶上,望著窗外向後飄去的景色,早已泣不成聲,而那些在車站送別的人,都踱著慢步,時不時回頭望幾眼,然後似乎明白甚麼歎氣幾聲任憑淚水下流。我相信,此時此刻,在廣袤的中國大地上,在無數個火車站,芸芸眾生中正發生著一幕幕關於離別的故事,車站上躺著芸芸眾生的眼淚。 正當我感慨時,離別的車站,哭泣的場景,讓記憶將我帶回過去,那時候我才發現原來我也是芸芸眾生的一員。
那一年我才六歲,還是個懵懂無知的孩童,那時候,父親還很年輕,他要北上談生意賺錢。我到現在還很清晰地記得我和母親在這座火車站的那一幕。
那天的天色很陰沉,連綿的雲層厚厚地堆在天邊,大雨如箭般漫天而落,瞬間掀起巨大的水霧,我就是在這樣的雨天送別父親的。從到火車站到月臺再到上火車,父親一直都是微笑著的,而我本想也這麼學著笑的,但在父親踏上火車的那一刻,我那眼淚就不爭氣地啪嗒啪嗒地從眼眶裡掉落出來。我本以為父親也會跟著哭,但令我意外的是,父親依舊是笑著,他緩緩地又下了火車,走了過來,摸了摸我的頭,說了幾句安慰的話,讓我別哭,並把我的淚抹幹,囑咐我生活的諸多事樣。呵!那時候的我終究還是小孩子,我一把將父親的手扯開,既不願意擦乾眼淚,也不願停止哭泣。就這樣,面帶笑容的父親在無可奈何中踏上了遠程。在後來的一段時間裡,我一直是不明白父親的笑容的,就只是單純地認為父親是因為賺錢而笑的,且大人都是不哭的,將原因歸結於這些理由,所以也沒多追究,但父親的笑始終還是停留在我的記憶裡,那上揚的嘴角和今天的夕陽一樣令我溫暖,令我安心。
車短暫停留後又開了,我望著這不斷前行的火車,車窗外景色的不斷地向後劃去,從不會再讓我回頭多看一眼,我手裡捏著和父親的合影,在照片上他的笑容也是淡淡的,似有似無,照片的身後則是飛逝而過的火車,我突然意識到原來火車是不會回頭開的,就只有一直前行,日夜交加。想到這裡,我不禁想起這一路上來不斷地有人作別,不斷地有人嗚咽,或者友人,或是情人,或是家人,火車留給他們的也只有那屈指可數的幾分鐘讓他們訴衷腸,一旦他們踏上了火車,那火車便頭也不回地開走了,將該走的人帶走,留下一些人在月臺望著車尾越跑越遠,直到變成一個點,並在心中暗自傷然,他們也許還會在心中默念火車的歸來,但可惜的是火車只會前行。在這時候我回想起父親的笑是顯得那麼地突然,笑得那麼平靜,與周圍的人格格不入,父親的特立獨行,使我開始思戀父親,使我翻找一切父親留給我的東西,直到我從袋子裡,翻找出父親的鋼筆,這是他爺爺買給,也是在父親要出遠門的時候,就買了這跟筆送給他,按照父親的講法,爺爺是希望他未來能夠專心讀書才送的,那時候我還看過父親離開前和爺爺的合照,上面有那根鋼筆,還有爺爺的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騙我,至少照片是真的,而且這根筆很老了,上面的印花已經模糊掉了,用力扣的話還能撕下幾片,我一邊小心翼翼的撫摸著鋼筆一邊望著窗外,有幾道夕陽打在我臉上,不知道是父親的鋼筆貴重還是窗外的景色美,有幾道夕陽打在我臉上,這時候的我只是覺得前途光明,一片坦途,想起父親的笑我的心裡又舒坦了幾分。前方列車即將穿過黑暗的隧道,車內還是有人在哭,有老人,有男人,有女人,還有孩子,好像還因為黑哭得更大聲了,可是我並不覺得它黑,父親的牛肉羹與笑竟然讓我看到光明,看到隧道內的點點亮光。
我漸漸地、漸漸地意識到原來我們最終都是要遠行的,最終都要和稚嫩的自己和家人告別的,是不會回頭的,就像這火車一樣。告別時通向成長的苦行之路,它的苦在於不舍,在於無奈,在於眼淚,既然無可避免,我們是不是應該以一個優美的姿態去告別?將自己最好的樣子留給自己,留給別人?想到這裡,父親的笑,逐漸浮現在我的眼前,父親那淡淡的微笑。這個笑裡是對離別的傷感,是對未來的捉摸不定的恐懼,還有怕因時間因距離所阻擋的思念,也有種祝福,祝福著家人,祝福著自己的未來,這種告別方式將最好的自己留給了過去的自己,留給了他人。當你要上車時,又或者是下車時,即使你再不舍,你也要心存感激,揮手告別,每個人的故事,開頭都是極具溫柔的,但往往故事的結尾都配不上整個開頭,記住,每一個意難平的結果,都是我們最好的結局,對我而言,那就是微笑。反而那些哭的人很有可能讓不舍纏繞心中,令他人惴惴不安,自己一方面心裡好像有疙瘩卡著一樣難受責備自己的軟弱,為自己的故事留下了一個並不完美的句號,另一方面也會讓他人痛苦,讓他人傷心,只會令雙方沉浸再過去之中,模糊了雙眼,看不清遠方。
此時此刻夜幕四垂,火車駛過深夜裡靜謐無聲的原野,只有軌道和車廂晃動發出的細微聲響,像匍匐在田間的蛇,僅發出簌簌的聲響。車窗外蒼蒼茫茫,車窗內睡夢恬然,我連忙打開窗戶,涼風颯颯而來,我半別身回頭看了看那雲,那小城依舊,心裡默念著再會了,再會了,隨後便進入了夢鄉。在夢中我重回送別父親北上的時候,不過我沒有哭,反而時微笑著與父親相擁,並送上我的祝福,與他揮手作別,在夢中我笑得很自然,笑得很輕很輕。在夢裡我竟然成為了父親,我旁邊有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他叫我爸,他不是叫父親,看著眉目之間的相似,我竟感到幾分溫暖,他說他要走了,我說那你走吧,在他要登上列車的時候,我扯住他的手,把他輕輕地拉下來,他問我做甚麼,我淡淡的說拍張照片吧,我讓路人拿著手機,讓他掏出我送給他那根鋼筆,一起合了一張影,在照片裡我淡淡的笑著。在夢中,那也是黃昏,幾縷夕陽反射到鋼筆筆帽上,有些晃眼。那一刻我明白我為甚麼笑了,我好像看見他奮筆疾書的樣子,好像看見他那光明的未來。
原來,以微笑敬之,是最好的告別!
林翼勳博士評語
微笑送別,乃充分展露自信,瞻望未來,而非停步於現在。此文長篇累牘,便是道出此點心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