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令人難以忘懷的禮物

初春的陽光和煦溫暖,周圍彌漫著青蔥的味道,教人禁不住使勁地嗅一嗅。我看著眼前所收到的禮物,那梅子的清香和酸甜的排骨,彷彿一切的誤會全部消失,一切恢復從前,一切充滿生機。

多倫多近日天氣寒冷,加上我最近日夜忙碌,以至對陽台的梅花疏於照顧,,她已奄奄一 息,了無生氣。正當我苦苦思考怎麼救回她時,,媽媽倏地致電過來:「兒子,,你最近工作順利嗎? 身體還好嗎? 你甚麼時候可以回家和我們一起吃飯? 我和你爸都很想你……」那溫柔又期待的語氣使我實在不忍心拒絕。我看著那憂鬱的梅花,心裏暗忖: 有些事注定要枯萎,真的有辦法挽回嗎?

我推掉了不少工作,更改了不少計劃,又取消了不少行程,與少量的行李和梅花為伴,踏上長達半天的旅程。我拖著疲累不堪的身軀甫進門,就看見親戚們聚首一堂,熱鬧非常,而那個與我闊別多年的男人,則絲毫還沒有察覺我這「不速之客」的到來。我走進我的房間,隨意地放下行李, 一切如舊,可惜人已不復從前 。我徑自進到廚房想幫媽媽煮飯, 她笑著反問我說:「你是真的想幫我,還是逃避你爸?」 我無法反駁,只能靜靜地處理雜務。

在不斷重複切菜的動作時,回憶的餘煙裊裊浮現在我腦海中,我彷彿看見一個溫柔的父親對著兒子說:「這是我親手做的,送給你吃,你看看味道怎樣。」那小男孩邊吃著那持香排骨, 邊口齒不清她說:「很好吃! 我要吃一輩子爸爸做的梅香排骨!」那男孩的父親亦笑得溫柔,摸了摸男孩的頭,場面溫馨非常。畫面一轉,小男孩已長大成眉清目秀,雙眸有自己的志向和主見的少年; 少年正在和他的父親爭吵。「反正我就是不讓你讀設計這沒有前途 的科目!」少年也不服氣回道:「進修設計是我從小到大的夢想,你為甚麼要操控我? 為甚麼要逼我?」少年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一氣便是六年之久。

思緒回到現在。父親和一眾親戚正大魚大肉,大快朵頤,舉止跌宕不急,形色從容不迫。父親正在喝他最愛喝的白乾兒。從親戚那裏得知,父親身體狀況越來越差, 我本來想阻止他,可是礙於六年前在心中建起的城墙, 使我欲言又止 。陡然,一位姨姨將目光投放在我身上,「這不是允行嗎?好久不見,長大了不少呢!進修設計後能找到工作麼?」其他親戚也議論紛紛, 無非是想到我選擇了他們認為沒有前途的科目。正當我低下頭扒著飯不知如何是好時,父親陡地用力拍桌子說:「讀設計有甚麼問題? 你們為老不尊,在這裏議論他做甚麼?」說畢,父親便拿起筷子,拿著魚肉給我說:「吃多點肉,不要只吃米飯,你瘦了許多。這餐是我和媽媽親手做給你的。」我有些無措地接過魚肉,同時對父親意見的轉變感到驚訝。在父親說完話後,周圍都沉默起來, 這尷尬的氣氛一直維持到到吃完飯後。

在母親不斷說不好意思送走客人時,正當我也打算離開之際,父親說道:「你等一下,我有一份驚喜給你。」說完便走向廚房。在我感到詫異時,母親坐在我身旁,說起了這六年來關於父親的事。

原來六年前我賭氣離家時,父親一直很懊悔自己沒有用一個很和善的態度和我商量大學的事,他一直很後悔自己逼自己的兒子走他期望的人生道路,他一直很悔恨自己沒有考慮到兒子的感受。原來六年前來我的畢業禮的不只媽媽,還有他,只是他害怕兒子不想在畢業禮上看見他,便選擇躲在角落裏看看自己的兒子穿上畢業禮服, 拿著鮮花,笑容燦爛地拍照, 因為他覺得看著、祝福已經足夠。我這才知道原來二十年前滿臉慈愛地看著兒子的爸爸, 從未消失過。

正當我為得知一切真相而感到無比驚訝時,父親拿著一碟菜式從廚房走了出來。他把那碟菜放在桌上的同時,用衣服擦了擦汗,說: 「兒子啊,你快來嚐嚐,看看味道有沒有改變 。」我走上前,那熟悉又陌生的梅子清香撲鼻而來,那菜式不是甚麼珍饈佳餚,正是梅香排骨。父親又說:「允行,你現在已經是成年人了,六年未見你,爸爸不知道你現在喜歡甚麼,需要甚麼,只記得你小時候說過喜歡吃這個,我不知道該送你甚麼,所以把這個當做禮物送給你,希望你不要介意。」我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排骨放進口中,那梅子酸味取而代之是那揮之不去的甜味。我心中的城牆也瞬間被擊破。 我不再怪他了,我不再怪他的火爆脾氣,我不再怪他的嚴厲, 我不再怪他的一切,因為家庭就如梅香排骨,有令人心酸的時候,也有不和睦的時候,但背後卻是暖上心頭的關心。

看著父親期待的眼神,我莞爾一笑, 道: 「沒有變,和以前一樣……謝謝你的禮物。」

父親又說:「這……是當年你畢業時我未能送出的心意卡,希望.......你喜歡........ 」

我接過心意咭後,笑了笑,便知道一切真的如舊了。

「樹欲靜而風不息,子欲養而親不在。」 我們平時對外人客氣,卻對自己的親人惡言相向, 但親人卻是最愛自己的人。很多時候,家人每天為我們準備的晚飯、生日蛋糕,都認為是必然的,從來沒有當作是禮物。但家人送的禮物,永遠是充滿愛和支持,我們應該好好珍惜他們的禮物,不應在來不及了才後後悔莫及。身為子女的,我們也應該多些回禮報答父母養育之恩, 以及不論發生甚麼,也會站在他們那邊支持他們,說聲「我愛你」 已經令他們開心。

明白後,我將那梅花送給父親,她似乎重拾生機,活了過來。


林翼勳博士評語

將枯梅花送父親,不但是生機再現,更是親子濃愛之象徵。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15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