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文薈萃 十優文章

我的青春沒有驚濤駭浪，但每次回憶起，心裡都會燃起一千團火。青春像個巨大的森林，而青春的細節，就是用那森林的樹木造出來的火柴。

幼小的生命來自父母，我們不斷成長，開始了青春的旅程。但在你學會跟父母說謊的時候，青春便像一道裂縫，在這點上不能遏止地伸延開去。

考試過後，是一段放縱的時間，不到七時也不會踏進家門。寧願到同學家去玩，或是在學校流連也不願回家。到了六時，手機就會開始斷斷續續地響起來。有時我玩得忘形，真的聽不到鈴聲。有時我故意不聽，裝作沒有聽到鈴聲。當然，聰明的母親絕對知道我去了玩樂。不可思議的是，她沒有揭穿我。

「何時回家？等你來電我才炒蛋。」有一次，在回家途中收到了這個媽媽傳來的短訊。我愣了愣，趕忙撥電話。

「幸好你來電！太早煮的話，等你回來就不好吃了。」我腦中浮現了她拿著鍋鏟在廚房忙這忙那的模樣，蒸氣從鑊裡一湧而出，包裹著她的身軀。

不孝順居然還有人疼愛。

青春像個免死金牌。掛著「青春」二字，太多事都可以被原諒。光亮的火柴下，是我們紅紅的臉，火柴的光叫我臉紅，青春的任意妄為也叫我臉紅。我留著每一根火柴，警惕和告誡自己。

還記得那一次，我和朋友們一行幾人去觀看露天音樂會。聽過的協奏曲、交響曲名稱都忘得一乾二淨，只記得那天躺著的草地，軟綿綿的讓人情不自禁地跌進它的懷抱裡。只記得在短短的中場休息間，大夥兒玩起經典的撲克牌遊戲「蓋棉被」，手背在下半場音樂會仍是火辣的。只記得我們失禮的嬉笑聲，讓不少人側目，更惹來前方一位女士的怒目瞪視。

每一次說起這件事，大家都會笑得合不攏嘴。這一絲吵鬧的細節，為我們的青春帶來了無限恬靜的幸福。

音樂於我像布丁上的焦糖。沒有了它，青春缺了點說不上是甚麼的東西。我執迷不悟地相信，每人都有這一種「焦糖」，在嘴裡有溫醇而不虛華浮誇的甜味，細味品嚐還人齒頰留香……

在一個細小的音樂廳裡，觀眾少得可憐。射燈把我的長笛照得銀光閃閃，手汗令我幾乎連笛都握不穩。但我很快便安頓好我的心──我看到台的另一端有一支待命的小提琴弓。雖然我看不到握著它纖長的手指，但我已經知道那是我的戰友，因為長笛和小提琴，本來就是好朋友。

青春的火柴總是短短的。我怕有一天，我會忘掉樂團戰友的熱誠，真心誠意的鼓勵、不矯揉造作的專注，還有那一種不懼結果，全力以赴的勇氣。

我想留住這根火柴。我想從火光中感受到熱力，燃起鬥志。

一曲既終，人們說青春的感覺特別敏銳，或許因為想留住這一點光，因此我害怕火柴燒盡的一刻，我怕別離。

對話視窗在電腦熒幕上凝住。我揉著疲累的雙眼──我一定看錯了。「朋友，我要走了。」我不懂反應。他要離開了，他要離開了。

他要到地球的另一端，一個陌生的國度。

童年時，有一位朋友要離開，我沒有流過一顆眼淚。是青春讓人敏感嗎？

朋友，待你歸來，或許我們的青春猶在。那年那天，我們幾人到沙灘去，躺在留有太陽餘溫和海水氣味的沙粒上。我會把青春的細節摺成星星，事先把它們高掛在夜空中，還會買來大人愛喝的酒。光是說，我不能想像那夜的星空會有多燦爛。我知道天高海闊，但我也怕我掛的星星太多太重，一不小心把天空扯下來。

不過，這不要緊，我們幾個誰不會為對方扛著天空？

火柴被捻熄了，剩下一縷輕煙，徐徐飄去。我應該劃一根更令人愉快的火柴。

「噢！又有一顆青春痘！」身旁的男同學拿著鏡子慘叫道。「怎麼辦？我今天還要見她啊！」他焦急地大叫。若果畢業以後有幸跟他保持聯絡。我希望他的青春痘能充當我的時間軸。那怕有一天，我以為青春已經離我而去，我可以從他的臉上得到提醒，注滿力量，再次出發。

任何劃亮的火柴，都可以給我溫暖明亮，但我不知道手上的火柴還剩多少，所以我選擇用筆墨記載青春的細節，望有一天我能從一點平靜的火光中找到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