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文薈萃 十優文章

那是關於我記憶中的一對兄妹的故事。

高二那一年，成功連任學生會內閣的我和一群同學正為得以連任而感到萬分雀躍。當我想為投票的同學送上無限感謝之際，卻發生了一件小意外。這是我跟那對兄妹邂逅的十字路口。

正值於秋末冬來的時候，在涼意颯颯的週六早上，我和學生會的幹事決定外出買一些糖果和餅乾酬謝全校同學。走到校門附近時，在最後方的我發現前面談笑風生的同學們都突然間靜了下來，而且佇在原地，動也不動，像腳底都被釘在地上似的。

我深感疑惑，只好越過人群看個究竟。卻發現校門前有兩組人分開兩邊對立著，右手旁的是我校無人不曉的滋事份子──林嘉偉，以他為首的共有五人，而另一旁的是一對男女。他們一直對峙著，林嘉偉等人卻不斷出言挑釁，那男生和女生只是不發一言地站著。

林嘉偉身穿著螢光橙色的上衣，離我們所在的地方尚有一段距離，但卻顯得異常刺眼。他們五人的校服儀容向來不會太整潔，穿上了便服只會更突顯他們不修邊幅的邋遢個性。尤其是林嘉偉那件上衣，在校門前盪來盪去，像抹鬼魅般，教人看著也漸感煩厭。

奇怪的是那一男一女的臉孔看來十分陌生。在學生會選舉前，我和學生會內閣的同伴們忙於為選舉拉票而遊走於校內各個班級間，全校的學生大概都與我都有一面之緣，可我就是明確記得沒看過這兩個陌生的學生。

我瞇著眼睛仔細端詳著遠處的陌生男女，試圖翻查過去的記錄本，想從這一個多月中的記憶裡找回這兩張臉孔。

「喂，停手！」可是，在我還在低頭沉思時，前方突然傳來的一聲吆喝，一下子把我的思緒全部打斷了。

大喝的人是學生會中負責活動的展文，我抬頭一看，只見他衝向著人群，另一邊廂，林嘉偉已開始與陌生男子推撞起來，林嘉偉與伙伴們不斷大聲地挑釁他們，男生正在竭力保持冷靜，把女生護在身後，並出手擋開林嘉偉等人的推撞。

很快地，展文已經衝到起哄的人群之中，他第一時間把推倒林嘉偉在地上。林嘉偉低聲咒罵著髒話，馬上又站起來，然後又大力回推展文，並大罵說：「這關你什麼事？學生會的人少管閒事！」

「你們在星期六穿便服回校已犯了校規，再加上在學校門前毆打別人，想找死嗎？」展文氣得怒髮衝冠，握緊拳頭大喝。

眼見他們越罵越激烈，甚至快要打架起來，我決定上前調停，控制一下僵持的局面。

「夠了，展文、林嘉偉，不要在校門前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好嗎？」我搭著展文的肩，把他拉開，好讓他和林嘉偉之間保持一段距離。

「會長！」展文甩開我的手，不甘地大喊。

「啐，不過是個學生會長罷了，我才不想跟你爭！」哼了一聲後，林嘉偉便轉身離開校門，餘黨們見狀也沒趣地跟著他走了。

看著這五個惡人的身影消失在路上的轉角處後，我才想起那對被挑釁的男女，於是轉過身來，問：「你們沒事吧？」

「沒事。」二人同時搖搖頭說。

「你們是誰？我沒有見過你們，你們是我們學校的學生嗎？」我趁著他們還沒離開問道。

「我們是來辦理入學手續的。」男生回道：「我叫程軒，入讀高二級，這是我妹妹，程宜，唸初三。」他指著身旁的女孩介紹。

聽完他的介紹後，我才仔細端詳二人的面容。程軒沒有林嘉偉的黑黝皮膚，徧白的臉上有一雙頗具神采的眼睛，帶給人一種沉靜、可靠的感覺；而程宜──程軒的妹妹則披著一頭長長的秀髮，那雙與程軒十分相像的眼瞳中，卻散發一種截然不同的憂愁。

「是嗎？很高興認識你，我是這間學校的學生會會長，叫我「會長」就可以了，反正大家都是這樣叫我的。」我與他握了握手。

這就是我和他倆第一次相遇的經過了。後來我叫幹事們外出購物，自己留在學校義務充當他們的嚮導。我帶領著他們在週六的寧靜校舍中四處參觀，大家亦談得不亦樂乎。

隔週，程軒和程宜正式上學，程軒原來就讀於我們班上。在同一天，我聽說展文要私底下去找林嘉偉質問那天吵架的原委，而林嘉偉見展文勢在必得，坦誠了騷擾程軒程宜的原因。原來他只是想要戲弄一下他們兄妹，可是後來起口角後，事情一發不能收拾。這原因令展文忿忿不平，或許他們平日已經互相咬不合弦。正當他們準備打架解怨時，被路過的同學們及時阻止了。

在這事件後，我對展文的衝動提出訓示，雖然他跟我同級，照理說我不應該批評他，可是展文和林嘉偉的衝突已接二連三出現，我不能對此置之不顧。

程軒和程宜也沒有再多提及此事，不過我想他倆對這學校的第一印象已被林嘉偉的劣行破壞了，我想再如何彌補也不能挽回他們失望的看法。

日子不斷地過去，牆上的日曆也越撕越薄了。十一月快要完結了，而程軒和程宜也來到這裡快一個月了。

在某天的下午，我和程軒在走廊上閒聊。他坦承地告訴我，其實他和程宜不會在同一個地方逗留太久，由於父親的工作需要，他們家大概三個月就會搬一次。而他們來了這裡也快兩個多月了。他和程宜也沒什麼朋友，而程宜更因此變得更沉默寡言，就算在家中也很少與家人談話，總是獨自躲在一角，不與外界接觸，過著自我封閉的生活。

難怪我帶著他們參觀校社時，程宜一直都不吭一聲，原來是這樣子。

聽著程軒傾吐他的心底話，我就覺得一種憐惜的感覺在心中油然而生。原來他從來沒有好好向人訴說過心事，可畢竟他沒有機會在同一個地方久留，即使偶爾遇上交心的朋友，也只怕不會有時間相處，更諻論交流心事了。其實我也只是他的其中一個過客而已，因為我也不可能跟他相處很久。

正為這段不會長久的友情而懊惱著，一件突如其來的事卻發生了。

就在聖誕節的當天，我安坐在溫暖的客廳中享受恬靜的閱讀時間，放在茶几上的手提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把這個寧靜的空間破壞了。

「喂？」我按鍵接聽了。

「喂？會長嗎？對不起打擾了。我想問你有見過宜嗎？」另一端傳來程軒顯得著急的聲音，「因為今天晚上我們就要離開了，可是宜從早上就不見了，到了現在也還沒找到她……」

接下來的話我半句也沒聽進去，只是怔怔地握著電話，腦海一片空白。

要走了？就今晚？為甚麼不告訴我？

不過比起這些疑慮，還是先找到程宜較重要吧！我穿上大衣，便踏出家門。

站在大街上，我卻茫然地思索著：「到底程宜會到哪裡去呢？」

盲目地遊走於各條大街小巷中，街上的燈飾隨著黑夜而亮起，色彩繽紛的燈光令街上一片朦朧，我在繁華的街道上左轉右拐，終於在鬧市外的廣場找到程宜，她就坐在廣場中央的雕像旁，神情迷惘的。

「程宜，」我走到她身旁，在她旁邊坐下來，「你為甚麼要獨自跑出來？你哥哥可是很擔心你呢！」

程宜沒有回答，只是低垂著頭，任由額前的劉海遮蓋著她的眼睛。

在鬧區外的廣場十分安靜，除了呼呼風聲外，就只有我們二人的呼吸聲。

「如果…」過了半晌，程宜低聲喃喃自語，「如果你從小時候開始就一直不斷搬家，身邊除了哥哥以外就沒有其他好朋友，你會有何感想？」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令我一時間難以應對，我不禁怔住了。

「時間久了，我就不再想結交朋友，反正到最後也會分開的。其他人看我這樣，也不太想理睬我，不過……」她頓了頓，「自從來了這個城市，來了這所學校後，我卻覺得跟從前大相徑庭，班上的同學會主動和我說話，學生會的幹事和會長你也會跟我聊天，這種感覺很好，大家都很親切，對我很好……我不想離開這裡……」說到這裡，她便掩著臉哭起來。

我沒有說什麼，只是任由她哭個夠，待她止住了哭時，我再說：「人生中悲歡離合是少不了的，正因如此我們才更應該加以珍惜。說捨得，其實並不是一件傷感的事。」

程宜詫異地盯著我，再低頭說：「那麼，你可以送我到火車站嗎？」

我笑著點點頭。

我把程宜送到火車站後，程軒和他們的父母早已在等候，當他們看到程宜，不約而同地釋懷一笑。

登車的時間到了，我和程軒握了握手，向彼此道別。他們上車時，我對回頭張望的程宜說：「只要牢記住彼此，那就終有一天會再次相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