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文薈萃 十優文章

課室內，同學們都在各自的位置上坐著。

課室從來都沒有這樣寧靜過。

我把雙手放在後腦上，一派輕鬆自如的模樣，即便如此，我還是不知道自己到底從哪裡來的自信。

作為小學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呈分試，我不僅沒有嘗試背誦過任何一頁的課文，就連書本也沒有認真看過。考試期間，因為粗心大意而造成的出錯比以往的加起來還多。

但我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神態自若」的成語在我身上表露無遺。這毫無感覺的感覺，竟讓我在心裡微微發寒。

「今天是你們上課的最後一天了。」從門外走進來以後，黃老師走到講台前道。以往愛開玩笑的她，如今已換了一副撲克臉，「接下來，我將會派發中學派位通知書，你們就知道以後六年會在哪裡渡過。」

開始吧，我等得有點不耐煩了。我心裡想。

灰啡色的文件夾，於老師的手提包中取了出來。老師緩緩地打開了它，取出了一疊紙張。

這一疊紙，將會在某程度上決定我們的人生。

「一號出來拿派位紙。」在點算數目後，黃老師開口說道。一號的同學有如機械人一般站了起來，並一步步走向老師。

他接到了派位書以後，眼中的瞳孔突然放大了起來，臉上的每一寸肌肉掩飾不了他心中的興奮。

「第一志願嗎？」在他經過我的時候，我從他手上的派位紙掠了一眼，「努力沒有白費嘛，恭喜你。」

他對著我擺起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然後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了。

我知道自己在妒忌他，我亦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妒忌他。

所謂沒有的感覺，是因為知道自己的成績必定不會派到好的學校，而產生的無所謂的感覺，就像是一個接受死刑的犯人一樣，思緒是混亂的，內心深處倒卻是平靜的。

「二十八號。」終於，叫到我的學號了。這應該是我最後一次聽到自己的小學學號吧。想著這些無謂的東西，我走到老師面前。

老師看了我一眼，然後從文件夾中取出我的派位紙，在遞到我手之前，她卻突然皺起眉頭來，再一次看向那張雪白無瑕的通知書。

「……真奇怪。」

然後把紙交給了我。

奇怪？甚麼奇怪？是指我的成績還是我的中學？聽到老師的這句話，原來淡定的我也變得不這樣淡定了，連忙把目光移向自己將就讀的中學名字上。

然後，我就跌倒了。

就像失去重心一般，我的心神摔了一跤，掉到了虛空之中。

但和一般的跌倒不一樣，我不是向下跌，而是像突然被扔到太空一樣，就連哪裡才是「上方」也不知道。

派位紙上寫的，是我從未看過的中學名字。

從來沒有看過，意味著完全沒有方向。

沒有該把頭朝那一方頂著，然後繼續行走的方法，而是維持這個跌倒動作的狀態，我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走。當時的感覺用文字描述，應該是這個樣子吧。

或許是察覺到我的不安，同學們紛紛走過來，看著我的派位紙。

「跨區派位可是非常低機率才會出現的事，尤其是你和學校兩者之間的距離……」同學道，「看看地址就知道了。」

「有人知道這間學校嗎？」我問道，拚盡力氣地，我希望自己能夠找回屬於自己的「立腳點」。

可是，不論是誰，都搖頭了，沒有人知道這間學校的任何資料。

我沉默了起來。

這算甚麼？這就是對我的懲罰了麼？

明知道我的成績不好，也知道我不會為此而介意，所以特地在一切結束前再譏調我一下嗎？

失去重心的感覺仍然持續，我感到焦躁不安起來，開始嘗試問班上每一個人，甚至全級的學生來，竟然沒有人能答出確切的資料來。最多僅是一些傳聞而已。

我蹲下身來，身體微微地顫抖著。

說甚麼沒有感覺都是騙人的。

我只是突然忘記了不安的感覺而已。

六年後，我正在收拾自己的房間。

突然，從一個膠箱裡發現了一堆紙，那都是小學時的工作紙，在工作紙當中，我就找到這個。

看著紙上書寫的內容，回想起當日的心情，我不禁笑了起來。

紙上所寫的中學名稱，如今已經不再陌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