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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脆的吱鳥聲在我頭殼上方的樹枝高聲歌唱，微微晨風帶點冷意撫拂著我的臉頰，掃清我身上的倦意，空氣中瀰漫著輕紗般的薄霧。可能還是晨光熹微的關係，只有寥寥可數的人影在靜謐的街道上換來換去。

「一心！別再乾坐著了！快跑起來！」一道沙啞而響徹的聲音劃破了清晨的寧靜。我看向前方的老者，眼裏盡是不耐煩，敷衍地回應了她「奶奶我很累啊！就讓我坐著吧！」奶奶聽到後只是萬般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就自個慢跑遠去。

我獨自坐在榕樹旁的石壆上百無聊賴，抬頭仰望高壯大樹巍然聳立的風態，裏頭包裹著一窩窩伸長脖子等待父母餵飼的初雛，有時真希望能活成樹的姿態，就算有暴風驟雨，也能屹立不倒。

我唉聲歎氣地看回手腕上的電子錶，螢幕顯示著早上六時半，我是太倒楣了吧？在朋友們還在床舖裏呼呼大睡時我卻被奶奶拖出來晨練，我是太倒楣了吧？

「年輕人怎麼一大早就垂頭喪氣？」耳邊傳來滄桑的聲線，一名銀髮族在我身旁緩緩坐下，陣陣木香傳入鼻腔，跟榕樹與晨露結合後郁郁青青的氣味一樣，格外好聞。我搖頭嘆息，向一位陌路人道出了煩惱的始末，只見老人聽說後和藹地笑說「樹欲靜而風不息。將來有天你也會感謝自己今天犧牲掉的時間。」

「哎呀！有機會再談吧，我要工作了」老人看了眼手上古舊的手錶後，急忙而蹣跚地推著放滿紙皮的小鐵車遠去。我就定睛望向遠方的老人，雖然這名老人做著不受敬重的活計，猶如身後的榕樹一樣受人忽視，與我們年輕一代不同的卻是他們都站穩在某個地方把世事觀得最為透徹的旁觀者。

或許與老人暢談其實也不算太差？

隔天天剛露出魚肚白，我快快跑到榕樹旁想著碰碰運氣，沒想到早已看見老人坐在樹下，旁邊依舊擺著一輛放著紙皮的銹跡鐵車，和我這個連晨練都要偷跑的年輕人對比，實在是有愧。老人在看到我後，便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嘴角的弧度慈祥地上揚「還以為你不來了，快過來坐下吧」

我坐到老人拍過的位置上「小妹你看，咱們身旁的這棵榕樹從小看我長大的。」，就這樣每天每朝都細聽著她笑談年輕時的豐功偉業，亦漸漸習慣了她身上的幽幽木香。我不但不厭其煩，而且還從中找到了絲絲樂趣。

也許榕樹長年孤苦伶仃，沒一個人願意與它細傾心事，深感那孤單寂寞的悲涼。即便道出的每句告誡，每陣樹葉的沙沙聲都是指引下一代必不可少的明燈。就算微不足道，都是為我們遮風擋雨的蔭庇。皺巴巴的臉頰如同樹紋記錄著年歲的增長，也代表著睿智的光芒。

漸漸地我每天晨練都沒再偷跑了，想以粒粒豆大的汗珠證明自己跟大樹一樣精壯活潑，可是樹下老人的身軀卻一日比一日差，不時聽到重咳嗽聲也習以為常，但她仍不斷強調自己身子好，像樹一樣深知自己體弱了還佯裝強壯。

直到某天破曉之時，我一如既往地滴著汗水，坐在榕樹旁等待著老人的出現，可是我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幾天過去了老人還是不見蹤影。看著眼前一片片落下的枯葉，我不由得擔憂起來。我把手心貼著樹幹，感受著它的苦苦申訴。

我仰頭觀察大樹，只見眼前的榕樹不再朝氣蓬勃，甚至出現了枯枝落葉。我也因此而失去幹勁和動力，再次垂頭喪氣，可惜這次再沒人出來安慰我了。

卻在此時悅耳的鳥鳴聲此起彼伏，我立刻聞聲尋找，眼球就停在榕樹的枝幹上，原來是一窩新生命。看來當初的雛鳥承繼了父母曾經努力的打拚，以及對其的關懷備至，現在終於長大成鳥，並延續起養育的責任。

「一心，為什麼停下來？快跑起來！」那道沙啞的聲音再次篤破了早晨的寧靜。我看向前方的奶奶，沒有了過去的煩厭，眼前只有對年輪的珍惜。

或許老人說得對「樹欲靜而風不息」我可不想等到失去時才後悔莫及。我快步跑到奶奶身旁，然後兩個人，慢跑遠去。

現在每天晨光初露，我依舊坐到榕樹下受其庇護，再習慣性拍了拍身旁已空虛的位置，眼前的景象仍舊是矇矓的薄霧瀰漫在人煙稀少的街道上，只是這次身旁卻沒了熟悉的木香，再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