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嚴苛的批評後,我卻感到心悅誠服。

聽了嚴苛的批評後,我卻感到心悅誠服。

訓導室裡高掛的時鐘像是壞掉了一般,明明看到秒針不停地跳動,一圈又一圈守規矩地走著,偏偏分針與時針卻是頑皮地站著了腳,紋絲不動。

剛才壓抑著低聲抽泣的同學早已平復了情緒,然而主任的話還是沒有停歇,一字一字地鑽進我們的耳朵,像是無數隻只有翅的小蟲在耳中嗡嗡地響著,響得我彷彿沒有聽得真切。

「你們年輕人即使是再愛鬧騰也得有個限度,難道這麼多年的書都是白念的嗎?這麼多年難就連一點作為學生的分寸、一點做人的道理也沒聽懂?你們就不為自己、為父母感到羞恥嗎?可我作為你們的老師卻是羞恥極了。」伴隨著這句話,主任狠狠地剜了我們一眼,把我們獨自留在訓導室中自我反省。

沒有如我想像中學生們一起熱血地激烈的抗爭場面,向老師高呼爭取著「匿名公開秘密」網站的存留,訴說著擁有言論自由是我們的權利,用我們的堅持拚命去維護那所謂的公義。空氣彷彿凝著了一般,突然而至的靜寂逼得人難而呼吸。事實上我也沒想過,自己能在這裡待了整整兩小時,而且囫圇著走出來了。

「那麼……是把網站刪了吧?」剛才那位啜泣的同學用稍微沙啞的聲音打破了這片沉寂。

抬頭環看,不服氣與罪疚的掙扎在同學們的眼中表露無遺,他們迴避著剛才的問題,亦迴避著我的眼神。氣氛冷卻下來,好比我們站在同一塊冰面上,卻誰也不願走出來踏碎冰面。

室內又重回一片沉默。

其實也挺諷刺的,我們容許了所有學生任意在平台上攻擊、評論其他同學,文字、話語一句一句放到平台上供大眾嬉鬧玩罵,有什麼謾罵的字句沒有看見過?而現在卻是真真實實的砸回我們身上。

原來,是這麼難受的。

「主任說的沒錯,這網站既然是我們負責的,就有必要確保同學不會因網站上過分的言論而受到傷害。你們也看到剛才受攻擊同學所寫的信件,還是那些投訴信,確實是我們的過失導致同學們受傷了。也沒什麼好可惜的,我們把網站刪了吧。」

後面幾位同學對我的言論尚未反應過來,我按下了跟前電腦的開關。

或許是電腦過於陳舊,又或許是時間還沒有恢復正常的流動,種感覺電腦屏幕上「開啟中」的符號轉了又轉,強迫著我承受等待的磨練。

像是看到站在後方同學們的目光,背脊隱隱發麻,連著放在滑鼠上的手也悄悄地抖了起來。儘管我表現得多麼的冷靜,多麼的鎮定,可亦不能讓我忘記我就是那個背叛了同伴,第一個改變了立場的人,有誰會願意自己的心血通通都在按下「刪除」的瞬間化為烏有?又有哪個年輕人會那麼輕易承認自己的錯誤?

當時進入訓導室前的那聲「絕不妥協」在耳邊再度響起,連著主任那句盛怒的「不由得你們作主」一起徘徊在腦海,轟得我腦袋疼了起來。我想到受攻擊同學的痛苦,更想到我當初成立網站時無知無畏的可怕。

對於那些持著匿名便任意批評攻擊他人的人,畢竟對人口誅筆伐有如扔塊爛石頭一般,落井下石容易,卻從不會有人彎腰撈起來,反正有水蓋著就全當沒有發生過任何事一般,繼續自己的逍遙生活。

「電腦開好了,我們還是刪了它吧。」身後響起聲音,同伴們對我投放了信任的眼神。

「嗒。」

網站已刪除。

「一切都該完了,對吧。」

「也許吧。」我說。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9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