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憑試放榜，曲終人散。剛才歡呼的往慶祝去；哭泣的往排隊去。甚至那些成績見不得人的，也飛揚跋扈地等著往外國「深造」。

可我呢？

我呆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緊捏著那皺成一團的成績單──就像那黯淡無光的未來，亂七八糟的一團。

雖然我從未妄想進入大學，也自恃一點小聰明，相信起碼有往別處排隊的本錢；成績單卻「一字排開」，蔚為奇觀，連報讀其他人看不起的課程的資格，也欠奉。人生的句點？

「以生命影響生命，即使小孩青年人也能做到。」一個外國的節目，有人於十多歲便創辦了組織「解放小孩」，由最初成員僅有十多個年紀相若的朋友，到現時成為每年接收過千萬美元善款的龐大團體，到東南亞地區與非洲建學校及積極改善他們貧困的生活。

還記得小學畢業典禮，這一短片燃起我們的鬥志──不要妄自菲薄，任何人也有能力改變世界。那時生命閃耀著燦爛花火，殊不知稍縱即逝。典型不適應英中生活的失敗者，我身不由己地隨波逐流，被湍急的水流沖刷走。

我緊盯著滿江紅的成績表，驀地想起那道短片。對，我是失敗了，在這填鴨式的教育下俯首稱臣。但這是否意味著人生的句點？一百名考生只十多名進大學，其餘失敗的是否通通需被送往堆填區？我這樣的成績暫時找不到體面的工作，難找到繼續進修的機會。但，我絕不是廢人：四肢健全，沒有任何長期病患，還有無數康莊大道。既然讀書不成，工作也不壞。當了數次暑期工，於餐飲業尚算了解及熟悉，以此為起點也可以吧！

我撥了母親的電話號碼，憶起去年暑假的最後一天，經理跟我敘說的一番話。

「十多年前，我還是個會計師，卻發現這工作不適合我──漫無目的，跟機器沒兩樣。轉了數份工，最後發現餐飲業最適合我。不用買制服，又提供兩餐：當然我是市儈的──」她咧嘴、燦爛地笑著。

「其實最高興的是碰到不同的人。生命能夠改變生命，匆匆數十載，能遇上每一個你們已是最大的緣分；我不是想改變世界，但求追尋理想，樂觀面對每一個明天，到老時回想：這樣的生活真不賴，甚麼得失反正都帶不走！」

那時的我只跟他們吃了晚飯，就不帶走一片雲彩了。想起來，當時聽到她放棄高薪厚職的會計師，毅然投身營營役役，三餐溫飽難求的餐飲業，依靠的是何等程度的信念！而我只是於面對第一個欄，不幸撞到。但連負傷的劉翔也拚命捱到終點，我還有藉口不繼續完成嗎？萬丈高樓從地起，一邊當侍應，一邊進修，尋找向上流動的機會──這不能嗎？

過往六年雖裹足不前，虛度光陰，但文學課也讀過為理想生活而還鄉的陶淵明：知來者之可追。當尋覓到理想生活，便全心全意追求。我非為當個缺乏靈魂的有錢人。生命是為了影響生命──只要樂觀面對風雨，積極負隅頑抗，柳暗花明又一村，雨後彩虹豁然開朗。堅守這種信念，於不知不覺間，便能影響像我剛才不知所措的人：好像那個外國人、播放短片的小學校長、甚至是只相處了兩個月的經理，他們想必不知道為我撥開迷霧，拯救了我。

電話接通了。

「媽，十分對不起，公開試徹底失敗了。但我想，我終於找到方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