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潮水總是那麼輕易就把我們淹沒，我知道你仍在堅持，所以我從未放棄努力，從現在開始，我會打開我心中的眼睛。

夏花

我叫夏花，生在草長鶯飛的春天。

直至上一秒，我仍不明白自己為何要停留在這座百木凋零的森林。或許僅僅是因為某種信念，我放棄了那座滿是脂粉香的六朝古都，放棄了江南精緻的絲綢骨扇。

這座森林需要溫潤的春天。

我六歲生日的那一天，是我雙親去世後的第二天。我驚訝於這滿是生命的季節也會有如此無奈的離別。

我為自己綁好蝴蝶結，然後箭步似地離開了家。

我跟著雲朵一路走走停停，待發覺時已逃出小城，這是我第一次來到小城以外的世界。這裡有大片的森林和一個流動的馬戲團。

我用僅剩的零錢買下了馬戲團的門票。

表演長達兩個小時，我一直瞟著大門旁的那個小丑，他臉上是誇張的濃妝。他一直安靜地站在那裡，有乾淨的笑容。

節目表演完，我鬼使神差地跟在他身後。

小丑

我是一個小丑，在森林馬戲團裡工作。我的任務是取悅每一個觀眾，我深知即使我取悅了全世界，也始終無法取悅我自己。我是一個瞎子。

春天，是什麼？

有天我下了班回家，發覺有人跟著我，是淺淺的腳步聲，明顯能聽出是年齡尚幼的小姑娘。我不忍心打斷她，繼續在森林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行走。

到家門口時，我什麼也沒說。我想或許我明白了些什麼，我讓她住下來。在後來的日子裡，我才開始逐漸瞭解她的一切。

她說她叫夏花，名字是已故的雙親幫她取的，她降生在3月21日，是春分日。春天是她最喜歡的季節，因為她可以種她最喜愛的花……

果然是尚幼的六歲小姑娘，我可以想像得出她說這些話時臉上雀躍的表情。不可否認，她的到來讓我的生活快樂了不少。她在院子裡種下許多花，她說每株花裡都住著一個精靈，這些生命的始末連接在一起，便構成了春天。

「可惜你看不見，」她拖著疲憊的尾音，把手搭在我的眼睛上，「如果這是一雙會笑的眼睛，該有多好。」

我依舊在馬戲團上班，週末在小鎮兼職。我想馬上擁有 ，因為這樣我便可以找城裡最好的醫生醫好我的眼睛。我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有這種想法，也是我第一次明白了「生」的意義。感謝那位春天的小姑娘。

於是無數個春天便在無數個同樣繁忙的日子裡過去。院子裡的花日漸增多，以至風一吹過，便會有春天的氣息。我帶著足夠的錢和夏花來到城裡。此時的夏花已經長大，成為了一個曼妙的女子，毅然保留著江南小城的獨特味道。

我從診室出來的時候，她像從前般歡快地跑過來。我告訴她，沒有人願意捐獻角膜。她洩氣地晃了晃我的手，便再也沒有說話。

我們又回到森林，她變得明亮了許多。她開始跟我說起她的家庭，包括她嗜酒如命的母親和那場意外的車禍。

「我很羨慕你能有那樣不受束縛的生活。」她跟我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收拾好簡單的行李，她說她要去旅行。我們沒有說再見。只是依稀見到那個模糊的背影小心地繞著花籐，然後一點一點消失在最後的春色裡。

很多年過去了，她再也沒有回來。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習慣獨自站在陽臺上，敞開偌大的玻璃窗。儘管我看不見，但卻能感覺到無窮的天空，周圍的空氣裡有春暖花開的聲音。

原來春天一直在我心裡。就從現在開始，我會綻放我心中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