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要的沉默

晶文薈萃 十優文章

「今天發生了一件事情,當時我曾經想力陳己見,最後選擇了沉默。我認為沉默是必要的。」以上是藺相如的日記首段,試以「必要的沉默」為題,續寫這篇文章。

藍色的天幕上嵌著一輪金光燦爛的太陽,一片片白雲像碧海上的輕舟在睛空飄遊。天,好像因為秦不能加勝於趙,而為我們趙國而高興起來。今天,經過驚心動魄的澠池之會,我們總算跨越難關,安然無恙地回到趙國。大王頓時放下心頭大石,說要為此設宴慶祝,又說要拜我為上卿,我高興極了。我想雖然秦國的威脅仍在,但畢竟「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而且大王正有興致,若我拒赴,也未免掃大家雅興,今晚一於與大家盡興一番。

宴會上,眾臣紛紛到來,與大王請安後,便對號入座。大王坐在中間,其餘眾臣則坐在兩旁,而我和廉頗將軍都被安排坐到最近大王的位置。大家都到齊了,卻只差廉頗將軍遲遲未到,這時一個下人前來跟大王稟報,說廉頗將軍因病未能赴會。宴會便正式開始了。趙王命人為我們安排各色各樣的美酒佳餚,請求分享取回和氏璧,及赴澠池之會的經歷。眾臣也聽得入神,從他們的眼神可見他們對我的佩服,而大王也眉開眼笑,似乎為我而自豪。

「多虧相如,我們趙國的國體才得以保存,本王對相如你的智謀勇氣實在佩服。」趙王喜形於色地道。我笑了笑向大王說:「大王誇獎了,這是我的責任,而且功勞也不可以全部歸我,也要算上廉頗將軍的深謀遠慮以及可觀的戰績呢!」大王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便賞給我一塊寶玉,宣告讓我拜為上卿,給廉頗千兩,當作我們的獎勵。大王酒量不好,又喝多了,不一會兒便醉了,我見時候不早,便命人好好照顧大王,自己先行離開。

夜空沒有滿天的星斗,微風吹拂著樹葉,沙沙作響,我與我的一個門客沿路回府,一邊想著如何應付秦國的問題。突然,傳來瓷器掉落的聲音,劃破了寧靜的黑夜,接著是一連串的破口大罵,「我為趙將,有攻城野戰之功,而相如徒以口舌為勞,而位居我上,而且相如本是地位卑賤的人,我感到恥辱,無法容忍地位在他之下!」我頓時腦袋一片空白,儼如一蒼白的紙,思緒遲疑了半響。附近是廉府,想必剛才那把聲音的主人是非廉頗將軍莫屬。然後傳來的是嘰哩咕嚕「廉將軍息怒……」的聲音。我感到愕然,無法假裝甚麼也聽不到,於是停了腳步。廉頗像把積壓下來的怨懟一下子爆發出來:「日後別讓我看見藺相如,要不然我必痛辱他一番!」這刻我的情緒就像一條蹦緊的弦,一撥就斷,內裡擁戴著的是滿滿的憤怒。我對廉頗這個人徹底地失望,我一向以為廉頗之所以能有如此優秀的戰績,除了他的能力外,還有不可輕視的愛國之心。如今我助趙國抵抗秦國有功,全國上下都理應為此高興,而廉頗卻因此不滿我。難怪他不赴約宴會,他是在向大王作出無聲的反對!如此,他怎算得上是個愛國之臣?

我不屑他狹窄的胸襟,但他在深夜裡亂吼大叫,若有人聽到他的話,實在有損我的名聲,我不得不走過去為自己討個公道。我對我的門客淡然說:「你先回去吧。」聽畢,還未得到他的回答,便大步大步邁向廉府。「鏘——」刺耳的聲音令我停住了,原來我竟然將大王賞賜的寶玉弄得斷開兩半。

我望著地上的寶玉,想起了大王,想起了趙國,想起了秦國。對了,這個時候跟廉頗理論,硬碰硬是沒用的,他不可能聽得進耳去,相反只會令我們的關係破裂,更不可彌補。秦國一直對趙國虎視眈眈,如此強大的秦國要吞併趙國可說是易如反掌,但仍不敢向趙國開戰,只是因為我和廉頗在啊!如今若我們兩虎共鬥,因我個人仇怨而盲目反對對方。逼大王在我和廉將軍之間作抉擇,形同逼他放棄文或武其中一方,但對一個國家而言,文臣與武臣同樣重要,這樣豈不是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給秦王一個機會乘虛而入嗎?到時候,趙國也會落得如此寶玉的下場,「喔,來是藺上卿,你不是應該在宴會上嗎?」一把聲音打斷了我的思路,廉頗應是聽到玉碎聲音而來。「難道藺上卿你要趕回府畫畫作詩?我說你啊,成為了上卿,要多練武功,才能保衞國家呢!」他拿著一壺酒,身上散發強烈的酒臭味,回頭跟他的下人譏笑我。「廉將軍,你有病在身,還喝得這麼醉,不如早點上床休息,相如自己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

是的,我選擇了沉默,即使我不認同廉頗對我的指罵,即使我不想被他害得名譽受損,但我沒有與他大鬧一番。因為,若要我在國家與私人仇怨作取捨,無疑,我必取國家。他對我的不滿,我也不是無法諒解,他並不是不愛國,只是一時被地位權利蒙蔽雙眼,我又何嘗不是為了得到上卿的名義而暗喜呢?「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我自問也未能做到,所以說到愛國,我也不比廉頗好到那裡。

「上卿,廉頗地位在您之下,今竟敢公開口出惡言,你卻沒有出口還擊,你該不會是畏懼他吧?」我的門客上前對我說。「你看廉將軍跟秦王相比起來,怎麼樣?」說畢,他恍然大悟,在回去的路上也顯得若有所思。

天空黑漆漆的,像一張密麻的網,把人和事都罩住在這個小城中。


林翼勳博士評語

以景襯情,愈見情之深至。筆下重現廉、藺間心理歷程,加深對歷史人物之瞭解。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8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