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當第一滴水點跳在窗台，春天第一場雨來了。

一開始，雨落得不大不小，不緩不急。細細靡靡的雨霧漫起了幾簾霧靄氤氳， 層層疊疊攏在遠處的山巒，還有綠翠林樹間的高樓大廈。雨水和金屬碰撞的鏘聲，在淅淅瀝瀝中的水聲特別響耳。大珠小珠落玉盤，似近乍遠。它們輕輕敲打著窗戶，雨水凝露在散發著涼氣的玻璃。無色的雨珠懸掛著，泛著淚光，默然睜著大眼睛，邀請我去聆聽第一場春雨。

我很喜歡聽雨。常常沉浸聽雨其中，像是逃開了這紛紛擾擾的世界，雨霧隔開了城市和我。耳旁不再是呼嘯而過的車駛聲，也不再是鼓譟交雜的路燈聲，沒有無關痛癢的小事纏身，沒有無所適從的訊息轟炸。一切都靜悄悄的，只有雨絮紛飛的世界，和用心聆聽的觀眾。雨隨意落在某處，帶著它那微不可窺的灑脫、輕盈、自由。在馬路上、在樹裏、在窗子、在手心，綻出朵朵碎花，純淨的、敏感的、清脆的。空靈純粹的春雨是來自遠古的聲音，自盤古開天便開啟了它一次又一次的輪迴，下海上天，化雲成雨，最後落下，只為洗滌這世界，撥動萬物的心弦，奏出深入靈魂的音樂。

雨越下越大，剛剛還是如繭絲般苗條的雨絲，此刻瀟瀟洋洋，嘩嘩蕩蕩爭先恐後地落下，來到我的世界。雨是善解人意的姑娘，若我此刻高興幸福，那雨在為我的好心情慶祝，以她玲瓏溫柔的聲音，奏上獨一無二的歌曲；若我此刻傷感消極，那雨陪我哭泣，所及之處染上灰色，萬物都失去了顏色，冷冷的、涼涼的、輕輕的、透明的、虛空的、澄明的……一切一切。雨是堅韌溫柔的母親，用她溫和而有力的手拂過、撫過、摸過萬物的耳輪與髮梢。雨是無畏不羈的旅人，他眺過玉壘山上雲海翻騰，也看過廬山漫野大霧，走過倫敦橋的沉默厚重，也踏上洛基山脈的巍峨屹立。每一次的落下，每一滴的雨露，每一次的滴答，是他對萬物和世界的滿腔深情，把所有的詩意盎然傾訴於此。

雨，走過很多很多地方，看過很多很多風景，但這一次，他選擇了這裡，降落在這裡，我的窗旁。小區沾上了的雨露味道，生活的氣息都開始鮮活起來。有微銹鋼鐵的鮮甜，有潮濕葉苗的清新，還有新草破土而出的鹹泥味。我深深吸了一口，鼻息裏全是足以洗滌骯髒，純淨煩惱的味道，像是含了一顆薄荷味的糖果，清爽卻不刺激。總說「春雨貴如油」，言之有理。春雨是城市人的一劑安神藥，是文人的一杯普洱茶，是屬於萬物的沉默之吻。我享受著，珍惜著，這一切的恬靜安寧，任由雨水洗去我的煩惱，任春風帶它們離我而去。

這時候，我才發現，原來好久好久，沒有沉寂於一片靜謐。上一次聽雨是在甚麼時候呢？我回答不上，只好訝然沉默。庸庸碌碌的生活，每天都被閒人瑣事充斥著我的世界，每天都有背不完的生物知識，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數學題。大家都在忙忙不完的事情，處理沒完沒了的人際關係，各自說著違心的話。那，究竟有誰去聽聽那雨，又有誰願意去聽聽自己的心？

雨沒有剛才下得那麼細密纏綿，它似乎感受到我的猶豫，聽到我的話語。它只是輕輕舔舐我的掌心和我的臉龐。涼的雨水，融化在肌膚，浸濕我的思緒。欲言又止，我只好留低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