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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蜜桃的甜心滴在紙上，咽開一點淡黃。我怔怔地問道：「奶奶怎麼了？」汁水很甜，乾了卻變得黏，一隻紅頭蒼蠅飛著盤旋。

奶奶是突然暈倒的，似乎沒有任何徵兆。這時我才在想她的年齡，七十八？七十九？還是已經八十歲了？她倒下的那一刻，滿頭白髮，是不是像蒲公英那樣在風中飄搖？我不知道。

軟綿的果肉散發出成熟而甜美的香氣，水蜜桃正是當季水果。爸爸在收拾行李，他要馬上回廈門一趟，奶奶的昏迷是我們誰都沒有預料到的。假如我有一台時光機，是不是就能回到過去，是不是就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了？

記得上次回廈門看望她，她也買了水蜜桃。她在削桃子，而我捧著碗坐在陽台上。我不挑剔，桃子洗乾淨便連皮吃，可是奶奶執意要削皮，她帶著老花鏡，佝僂著背，動作小心翼翼，像在處理一件藝術品。右手大拇指輕輕按著，刀片慢慢推進，一圈圈果皮連著不斷地垂落。所以最後到我碗裏的果肉都格外香甜，真的。

現在回想起來總感到萬分慚愧，那時的我吃得津津有味，心安理得。假如我有時光機回到當時，削幾個軟甜多汁的水蜜桃給她吃就好了。

自從五歲那年對「北京水蜜桃」一試傾心年年叫好，奶奶就記下了「孫女」喜歡吃「北京水蜜桃」，到現在也一樣。她總是笑著問我：「甜嗎？阿嬷買的是從北京來的水蜜桃，用飛機載著飛過來的。」她一邊說一邊比劃，皺紋堆在一起開出了花。她每次都大費周章地去買，竟讓我有種「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的錯覺。

假如我有能穿越時空的時光機，我一定要告訴她：不要再為了買「北京水蜜桃」而走到那麼遠的地方啦，我已經長大懂事了。

又是水蜜桃。蒼蠅嗡嗡地鬧著，風扇來回搖頭，下午熱得出奇。

假如我有時光機把時間盡數倒流回去，做一個乖巧懂事的好孩子陪她散散步、說說話，不吵著要吃「北京來的水蜜桃」，做那個給水果去皮的人……

紅頭蒼蠅猛地撲在桃肉上吸吮著，天要黑了。

——而我沒有時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