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我放棄了多睡幾小時的機會，選擇了為房協舉行的「派米及工作支援集會」當義工。早上下了場大雨，令原來已不敷應用的屋村空地更顯侷促。廣場的一邊有輪候多時的老人家，婦人與小孩，另一邊有一大群勞動階層的中年漢。我的責任是把人群分流，好騰出一點點的空間，讓行人行走。炎熱本已讓人煩躁，加上嘈吵，擠擁，人群的不受控，令我頓覺無助及後悔。

真是好事多磨，集會未能依時開始，消息公佈那刻，我慌了。看到其他的義工朋友已顧不得擦去額上的汗珠，大家所想的都跟我一樣──人群開始失控。不滿、抱怨、憤怒、激動，大堆的負面情緒在廣場上醞釀，秋風令火源越燒越旺……差點漫延整個山頭……

顧不及安撫群眾，在輪候白米的那一邊，一位老婆婆暈倒了。平常在電視機才看到的混亂場面，親歷其境才真真切切感受到那強大的迷惘及迫切感。醫護人員快速的把婆婆抬上了擔架床，邊呼喝邊急步，縱然擔架上不是他們的親人，但從他們的眼神，緊握擔架的雙手及弄髒了的純白製服，感受到生命是值得我們去盡力保護的，那管是毫不顯眼，但仍是最珍貴的。很快，我已看不到那白衣人的身影，原來騰出來的通道，亦再次站滿了人。我再度高聲呼叫，希望維持那僅有的秩序。

到處張望是這時唯一的放鬆方法，然而真情與人性每每在這無意中被我碰見。穿著汗衣與拖鞋的小男孩，在媽媽身旁扭怩著，看似在哀求甚麼似的，好奇地，我走近了他。原來他在嚷媽媽買雪條吃，但看他母親臉有難色地站在那默不作聲，終於小孩的聲音越吵越大，開始是嚎叫，後來變成委屈地哭。旁人都開始投以厭惡的眼光，彷彿哭聲成了他們爆發的導火線般。這時，媽媽從口袋中掏出了幾個零錢給男孩，男孩頓時止住了哭聲，露出那潔白的兔子牙，母親的臉上則掠過一絲的抱歉，最後停留在慈愛中。

大會公佈集會就要開始，工作人員都爭相走回工作岡位，但我真的倦透了，只能機械式的提步，踏步，提步，踏步……剛巧，又被我聽到一段值得深思的對話。

「唉，生活艱難，一家人都等我開飯。」那頭髮略禿的男人說。

「是呀，聽說老黃捱不住，申請綜援去了。」那穿著微黃汗衣的中年漢說。

「不是吧！我可是不會申請的，仍有能力我也不會依靠政府，縱然辛苦，但靠自己努力賺回來的錢，我才花得光彩。」

「沒錯！中國人靠的是毅力與實力！」

「所以我來聽聽有甚麼進修的機會，及看有沒有職業空缺。」

「哦！我也是呀！集會好像開始了！」

一片落葉剛巧掉在我的頭上，我伸手接住了，忽然心裡有一鼓大笑的衝動，但暫且抑壓，環視周邊的人群。一群在社會中看似弱小的人們，其實生命力才是最頑強。人們常會認為老人家是麻煩的，是妨礙發展的，事實他們默不作聲，沒有自怨自艾，仍希望靠自己的力量換取應有的。這堅毅的情操，值得我們付出關懷及時間來學習，了解和愛惜。猶幸，社會中仍有那先知先覺的人們。一些低下階層仍是努力不懈的爭取機會，他們不求可憐，亦厭惡施捨。是的，他們身上是有這份如此獨特的氣質，是堅毅，是傲氣，是知足，是愛。這原是我們一生應追求的態度，但多少人已忘記了，沉淪在那紙醉金迷的世界？打從這刻起我提醒自己，收起那多餘的可憐，讓關懷及尊重獨領風騷，不然貧乏的是我們自身。

只是幾小時的付出，卻得到這麼大的啟發，我再次觀察那人群，一串祝福在我心中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