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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如戲，戲如人生。

搽脂抹粉，掩去眉目；十指蔻丹，蓋以霽紅；沾上片子，修飾面龐。頭戴五鳳冠，身穿霞帔，足履繡花鞋。

布幔扯開了……

心裏一直默念著：1+1 ……不是等於2嗎？張導師到底想說甚麼？

懷著疑惑，我踏上舞台，吊起嗓子，氣匯於丹田，「情不知所起……」，翹著蘭花指，揮動著水袖，把練過的動作熟練地展現一遍。

伴隨掌聲的起伏，這一折戲結束了，我鬆了口氣，優雅的步伐被雀躍的小碎步代替，沾沾自喜地回到化妝間。然而，在化妝間等著我的，卻是板著臉的張導師。哎呀！這可不是我想像中的畫面啊！慘了！還未從錯愕中鎮定下來，一句「你的面部表情太僵硬了」給了我一記重拳，良久我才能冷靜下來。「不是跟你說過『1+1』的技巧嗎？」我沒有絲毫猶豫，直接把心中的問號提出，「『1+1』是甚麼啊？」

導師的臉色緩和起來，天使般的莞爾，不禁使我抖了一下，驀然，導師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說：「一折戲加上一個自己的故事，便等於自己的人生，這樣才能成為出色的戲子。」看見我茫然的樣子，就接道：「你啊，是我所看好的學徒，經常努力砥礪，動作及唱腔實在無可挑剔。美中不足的是未能領略戲中意。若只流於表面的話，沒有注入感情、融入故事，戲就會宛如失去靈魂般，只剩軀殼。」我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卻依舊演著別人的故事。究竟彩妝的背後藏著怎樣的臉？華麗的戲服裏又縫著怎樣的故事？我十分不解。不過，京劇已經共我渡過半生了，當初情竇初開的姑娘已是一位成熟知性的婦人了。但我開始懷疑自己對京劇的熱愛程度是否有所減退。

我感謝張導師的知遇之恩，不過她不久便因癌症而與世長辭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伴我多年的丈夫亦離我而去，尋找新歡了。只能怪我把太多的時間投放在表演吧，甚少與他相處，都怪我！但追求自己所喜愛的事就不值得被支持，不配擁有懂得欣賞自己的人嗎？

罷了，眼前有更多工作需要處理，包括張導師的身後事。暫停演出京劇，也算是給自己重整思緒的時間吧！

思之念之，度日如年，最終我得了抑鬱，終日處於冰窖之中，在後悔與被背叛的痛苦中輪迴，身陷囹圄，難道愛好是桎梏嗎？我有可以傾訴的對象嗎？恐怕會被他們笑吧？好空虛……

對了，戲！我以往不是一直被說演戲沒有感情嗎？現在滿腔怨氣和孤單不就是情感嗎？反正沒有戲，我應該也沒有可以宣洩的地方了，演戲未嘗不是一法。我既是戲子，又是觀眾，看著古人的悲歡喜樂，演著自己的聚散離合，永遠在別人的故事裏，流著自己的淚。我這才發現戲與故事千絲萬縷，原來是密不可分啦！唯有兩者結合才能交織出一段可歌可泣的人生哦！

烏髮盤成霜，戲裏淚千行，誰假戲真唱？我把喜怒哀樂融入粉墨中，花腔宛轉應和著陳年的曲，水袖起落，鑼鼓默響，顰笑間，唱盡人間冷暖。以淒厲的花腔感嘆：「這就是我的一生啊！」

台下掌聲不止，而布幔亦落下了。

戲不在多，有情則神。我現在終於明白「1+1」的涵意，我以自己的故事寫出這首辭，唱響人生這折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