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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

當我想起您，總有無數思緒被勾起，但我未嘗與您相遇，遑論交談或相知，我願以此信與您分享見聞。

在一個晦暗的天空下，我首次看到您造成的後果，您取去生命，帶來哀傷。人們圍繞着沉黑的棺木，嘶啞痛哭，如燃燭垂淚，灼傷自己的生命；無助的眼神，目送亡者在鮮花的簇擁下，連同棺木，化為灰燼。年幼的我，尚未知道您是誰，何以輕易地把一切染上悲傷，留下令人窒息的氣氛，您如此可怕，又為何存在?

葬禮的畫面已然模糊，死亡似乎匿藏影蹤，十年的時光已過，但當我仰望穹蒼，我會想起您。遼曠銀河，恆星鋪列，未知的國度，吸引人類的目光，我注視的卻是我所看不見的──星雲，星雲色彩斑爛，飄渺不定，恰似段段輕紗，隨風飛散，不知披在誰的肩上。星雲聚散，卻象徵着恆星的命運，在它們聚集之時，恆星就會形成；在它們離散之時，恆星已經死亡。您令我驚奇，彷彿您輕輕揮手，恆星便破碎崩落，層層星雲彌漫開來，作為恆星殘骸的它們，卻成新生。我不禁想，太陽是否由星雲化成，是不是那個消亡的恆星，經您之手，用自己的肉身製成太陽，照耀出地球上的生命。您的存在，似乎有着深遠的意義。

縱然星雲亮麗非常，但我知道，您使生命變得殘酷，就如草原上的獅子。在非洲乾旱酷熱的環境下，兩隻雌獅匍伏在地，借着乾草的掩護，向一隻離群的牛羚後方慢慢迫近，牛羚驚覺，獅子如離弦之矢直奔向前，宣告殊死博鬥的開始，牛羚拼命奔逃，獅子嘗試用前爪撲倒牛羚卻不果，但仍弄出一條猙獰血痕，傷囗隨着跑動而綻裂，直刺心扉的痛楚令牛羚速度減緩，獅子見有可乘之機，便全力一撲，用體重壓垮牛羚，牛羚重重墮地，揚起滾滾沙塵。一隻獅子壓着牛羚的後肢，防其逃逸，另一隻獅子按着牠的上半身，並用爪捂其口鼻，為使其窒息。牛羚不斷掙扎，最後逐漸停止，不知是因脫力，還是絕望。

塵埃落定，牛羚的胸腹被撕開，鮮血傾瀉一地，血淋淋的內臟和肉塊被爭相吞噬，鮮血染紅獅子的毛皮，但置身草原，誰管餐桌禮儀?盛宴過後，獅子離去，盤旋的禿鷹在高空府衝下來，等待多時的牠們把屍體啃得片肉不剩。禿鷹散去，白骨被棄之於地，靜待塵土掩埋時，就是生命的結局，生前受到的痛苦，無論值得與否，牠的死亡也為眾多生命提供生存所需，而獵手捕獵的動機也是為您，求生的本能已烙進牠們的靈魂裏，為遠離您，不惜涉險尋找水源，盡其所能填飽肚子。生物終其一生逃離您，您卻是無法迴避，終會來臨，看來白費氣力的舉動，卻是我們的一生。

也許是求生本能的驅使，我們難逃一死，卻懼怕您，且渴望豐盛的生命，不勞而獲的享受。眾多神話的開端不約而同地展示美好的初衷：人類在大地上生活，無需勞動，無需煩惱，生活所需會自動出現，人類永遠快樂，正如黃金時代的人類和伊甸園裏的亞當和夏娃。然而，快樂的人類總會犯下錯誤，失去神祇的庇佑，只得手執鋤頭，勞力耕作，不再相信家人，並自相殘殺，更妄圖統治一切，如天主對人類的預言，又如黑鐡時代的人類。神話惋惜過去的輝煌，也象徵人類盼望回歸幸福生活的願望，亦宣洩人類對現狀的不滿。

我們深陷矛盾：知道自己無法永生，卻畏懼死亡；貪戀生存，卻永不滿足。我們不會知道人類的命運，只知我們終會化為塵土，歸於您。

一次偶然的交談，使我明白自己絕不了解您，因為我從中得知那次葬禮的主角，是自殺而死的，自由意志導向的結果，他人無法干涉，是您的力量如此強大，還是世界失去吸引力，使求生本能失效？而人類只能在生與死中浮沉嗎？我靜候創造第一顆星球的人來回答。

王心彤
二零一四年二月二十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