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椅上的哲思,地壇裡的輕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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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史鐵生最「狂妄」之年,病魔纏身,遂哀怨半生,在《我與地壇》中,竟與命和,以同其抗爭。故曰:與命運和解,同命運抗爭。

當今之世,與命運和解常被認為是對命運跪膝。既將與命運和解歸於投降,那史鐵生不該成《駱駝祥子》裡墮落的祥子嗎?大相徑庭,與命運和解反而是為同命運抗爭。探見淵藪,與命運和解後,同命運抗爭的本質是現實限制與個體力量相互碰撞與滲透產生的主觀積極性態度——存在主義。誠如《西西弗的神話》中西西弗所言:「神把我安排到這個地方,無疑是想讓我自暴自棄,但是我偏不,因為我每推一次都是對神的一次宣告——你打敗不了我。」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報之以歌。」人生常恨,春水常東,與命運和解是「不以己悲」的境界。人為何生?「一個人,出生了,這就不再是一個可以辯論的問題,而只是上帝交給他的一個事實。」莊子曾言:「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死生恰如黑夜白晝乃是自然的規律。悲歡離合,陰晴圓缺,既說「存在即合理」,那苦難也符合客觀規律嗎?「一個失去差別的世界將是一灘死水,是一塊沒有感覺沒有肥力的沙漠。看來差別永遠是要有的。看來就只好接受苦難——人類的全部劇目需要它,存在本身需要它。」推動世界發展的矛盾必然會滋生苦難。無獨有偶,苦難是相對的,苦難造就差別,差別形成苦難。當一時的苦難消失,世間沒有優與劣的差別,卻仍有優與更優的差別。優又變為「醜女」來造就美人、「愚氓」來舉出智者、「懦夫」來襯照英雄、「眾生」來度化佛祖。於是當所有的苦難消失,世界停滯不前,每個人的各方面都相同——可怖——世界需要苦難。那誰去當劣? 「就命運而言,休論公道。」無可奈何。是以,「苦難既然把我推到了懸崖的邊緣,那麼就讓我在這裡坐下來,順便看看懸崖上的流嵐霧靄,唱支歌給你聽」,身處無間,心在桃源。沉舟側岸,與命運和解是望千帆爭過;病樹前頭,與命運和解是觀萬木揮春。另一個角度,另一種態度,與命運和解,超然物外、豁然達觀。

因而,與命運和解後,一顆熱愛生活的赤子之心便是沉默的求索、無聲的抗爭。「宇宙以其不息的欲望將歌舞煉為永恆。這欲望有怎樣一個人間的性名,大可忽略不計。」草木之命,難過三秋。在宇宙的邈廓下,一個人不過滄海一粟。曩疇,被命運拋棄的人太多太多,與命運和解的人太多太多,同命運抗爭的人太多太多。千古風流,流盡了滿腔的熱忱;故國神遊,游離著斯人的憔悴。白堤春方,可記得西湖畫舫的琴弦雅韻;故壘西邊,曾雕落密州平岡的壯志豪情。以清風為友,以霽月為伴,命運的不公又何足道哉。知否,知否?以豪曠為毫,以九州為宣,一生的坎坷又何足掛齒。了然,了然。蘇子,將生活過成了詩。白鹿青崖,瀟灑過客;墜石重推,轉苦為樂;疾痛命筆,廿載時刻。太白將孤獨活成浪漫的樣子,緩緩自賞;加繆將荒誕活成不拘的樣子,慢慢細品;鐵生將苦難活成文學的樣子,徐徐淺酌。放下抵牾,一介芥子,功名利祿,身世浮沉,命途多舛,這些都變得淡了、散了、模糊了,不妨去尋找松間明月、石上清泉吧。山林之樂,燕雀可創;江河之趣,鯽鯉同造;三秋之景,草木自繪。畢竟,「存在先於本質」,世間本沒有路,路由人走出,我們可以通過自己的選擇和行動來塑造人的意義。幽微的我們也能成就自己的星漢,也能成為那擊水三千里的大鵬,扶搖直上九萬里蒼穹。「死生亦大矣」,蘭亭中的文人墨客也因之如是嘆道,一個人的所有擘畫皆在死生之間完成。同命運抗爭,巒嶂之間,自有平仄。

與命運和解,掙脫囹圄;同命運抗爭,鋪展前路。「解開昔日舊枷鎖,今日方知我是我」,接納命運,注重當下。弱冠之際,命運奪走雙腿;不惑之年,自己帶來救贖。「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


老師評語

立意有深度,體會深刻;結構嚴謹,層層推進,論述「人與命運和解」的主題。引用豐富,舉例充足,用字精深,學養極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