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地下生活
- 作者: 戴穎媛
- 寫作年級: F5
- 寫作日期: 2023
- 學校: 嘉諾撒書院
「就是這裡了。」房東說罷,遞了鑰匙給我便關門離去了。我環視著屋裏的環境,地方寬敞,租金便宜,牆壁黏了一些花裡胡哨的壁紙,雖然窗外對著的是嘈吵的馬路,而且屋子身處的位置是一半在地上,一半在地下,也就是所謂的「半地下室」,但對於遠赴他鄉,隻身一人來到別國留學的我來說已經是理想的居住地了,合約一簽就是三年,不過各種問題很快便接踵而來。
「啊!」晚上自修回來以後,帶著一身疲憊的我回家,一開燈便看到一隻千足蟲大搖大擺地躺在地板的正中間,雖然從小就與蟑螂、蛾子之類的蟲子同住,並不是甚麼嬌生慣養的人,但對於有密集恐懼症的我來說,看到像蜈蚣這樣多腿並走,深怕像蛇一樣嚇人措手不及的我還是瞬間頭皮發麻。屏住呼吸將這尊大佛請出家裏後,剛打開手機才發現又斷網了,在心裡道了句抱歉後,我舉高手機貼近天花板在走廊上來回渡步。「叮!」一聲,我連上了樓上阿姨的網絡,內心的喜悅蓋過了愧疚。是的,我總是蹭鄰居的網絡,從未在網絡費用上花過一分錢,這裡的消費水平比家鄉要貴上3倍,在衣食住行上,我有著能省則省的堅持。
除了養成節儉的習慣外,我發現自己的聽覺越發敏感。夜深人靜,馬路的水窪倒映出暖黃色的街燈和漆黑的夜空,一輛摩托車駛過了水窪,水花四濺,水滴打在了窗外,發出刺耳的聲音,把我從睡夢中嚇醒,我一向都是淺眠的人,小小的聲音都能吵醒我,我睜開眼睛,盯著模糊的天花板,僅僅一牆之隔,窗外的聲音越發清晰,醉漢的胡言亂語、路人匆忙的腳步聲、情侶的打情罵俏,我甚至連他們的對話內容都聽的一清二楚,眼睛閉上了又睜開,重複了無數次,那些再普通不過的聲音此刻竟成為了我的夢魘,讓我久久不能入睡。
我就這樣徹夜未眠,第二天頂著一雙黑眼圈起床,面容憔悴,眼睛爬滿血絲,幸好今天是假日,否則我這幅模樣只怕會成為同學的惡夢。好不容易泛起睏意,倒在床上睡了一會後,「叮噹!」,門鈴又把我叫醒了,我揉了揉眼睛,又拍了拍臉頰,這才起身開門。來人是住在隔壁的老奶奶,知道我今天放假便邀請我去她家裡坐坐,老奶奶的丈夫是軍人,年輕時便已為國家奉獻了自己的生命,留下奶奶自己獨力把孩子養大,後來孩子長大到國外打拼,甚少回來探望奶奶,所以房子只有奶奶一個人住,「讀書辛苦了,我最近買了幾盒便當,你先拿兩盒回去吃吧,現在的學費可不便宜,奶奶只能幫你省點飯錢了。」許是我的年紀跟奶奶的孩子差不多大,奶奶也把我當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時不時便把買回來的食物分我一些。在這個陌生的地方,還能感受到別人的關懷,我是有說不出的感激的,唯一還有無法對老奶奶說出口的便是對踏進她的屋子的抗拒,倒不是她的家裡骯髒,相反奶奶是個很愛乾淨的人,總把家裡打掃得一塵不染,可我每次去她家裡都忍不住眉頭一皺,從她身上總能嗅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味道,乃至整個家裡都瀰漫著這種氣味,我以為是奶奶偷懶不洗衣服,可每次看她的晾衣桿是掛滿乾淨的衣服的呀!直到住了一段時間,我才知道半地下室只要遇上天氣潮濕、通風差,霉菌便會滋生,從牆壁、到家具、再到皮膚,霉菌一步步地滲入,老奶奶身上的味道不是別的,正是發霉的味道。
一次學校給了我們一個長假期,我回了家鄉和親戚家人團聚。到了家門口,親戚阿姨和她女兒便出來迎接,還沒等她們靠近我,我便注意到表姐皺了皺眉頭,兩根手指裝作在鼻子上揉了揉,那皺眉的表情我再熟悉不過。比起表姐的含蓄,親戚阿姨相對比較直接地說:「小婷啊,你身上怎麼一股霉味啊?」我忍不住往手臂上嗅了嗅,驚訝地發現自己感覺不到任何異味,我想到了住在隔壁的老奶奶,是不是她也發現不到自己身上的味道了呢?經過親戚的提問,我才明白原來老奶奶身上的味道,我也有了啊……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如今好幾年過去了,我早已搬離了那個地下室,回到家鄉,住上了越來越好的房子,不會再被噪音吵醒。這時電台剛好在推薦歌曲,「在花的精緻躺下,在山的寬闊坐下,在新居醒了,窗紗開了,偏偏想起故居。」在歌曲播放間,電台主持人問了一個問題,「你有想念的舊居嗎?」我腦海裏第一時間浮現的竟是那個承載了我三年喜怒哀樂、與霉菌同住的地下室。或許…無論多少年過去了,我的靈魂有一部分將永遠留在那個地下室了吧?
林翼勳博士評語
寫地下室之暗濕不適極細膩,唯稍欠真實感,那霉氣味那會離開,返回家鄉仍可聞到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