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文薈萃 十優文章

記得那年夏天，我抓著父親的大手沿著倚山而上的小街而行，氣喘吁吁地邁著腳步在紋絲不動的樹影下穿梭，追趕著父親的影子。不久，便看見那神秘的花園。小街的模樣我早已淡忘，為了甚麼到哪兒逛我也糊塗了。唯一不忘的是當時我嚷著父親帶我進那花園的情景。那一天，我終究沒有看到哪兒的一墻一瓦；這一天，我終能藉著文學散步揭開這花園的神秘面紗——一睹香港大學。

午後，我們隨著老師來到香港大學鐵路站，放眼望去，大學的環境時而平靜，時而熱鬧，卻那樣和諧，恰似一個小社區。沿著大學道一直走，白衣藍衫投入人群中顯得格格不入，那長長的大道猶如一匹綢緞，路上行人像是剪刀般快速地在布匹上遊走、穿插……道路上設置了多張桌椅供人休憩。學生們都乘著窗外涼風談笑，有的為校園演奏一曲交響樂、酣然入睡，有的則專心致志的研究習作，體現著大學生活，好不忙碌。

穿過大學道後，我們掠過六層巍立的琉璃圖書館，眼簾即映入高高聳立入云的國殤之柱。幾星薪火，一晃就是十八年，披著橙色油漆的柱子上一具具扭曲的人臉雕刻是那樣突兀、血腥，令人不忍直視。這一條由死人堆成的屍柱喚醒了多少屆大學生對民主的渴望。它將侵犯人權的事的結果，具像化地表現出來。才會給今天的我們留下了永不磨滅的夢。我不忍看見那些可怕面容，遂快步離開室外。同時，我亦嚮往大學中的民主和自由。在與友人的笑語中，我們竟不知不覺的踏入了傳說中的時光隧道……

時光隧道，如其名，長長一條走廊有如隧道般望不清盡頭，一面是靜寂的教室，另一面就是儲物櫃和一大片玻璃窗，中間那狹窄的空隙便夾著無數大學生的時光。午後，它貯滿了陽光，好比一條金光閃閃的項鏈，又似一直冰糖葫蘆串兒，串起了一間間教室，令人不禁泛起聯想：大學在這兒的回憶也必定是甜而不膩！走廊彷彿濃縮了太陽的馨香，總能讓我迷上這裡的生活。走到一半的路，突然想起老師告訴我們的傳說：對了！誰在這條被詛咒的時光隧道上轉過頭來，誰就無法畢業！這又是我搗蛋的好機會。我靈機一動，走到友人後頭大喊一聲：「喂！那個誰！都掉東西啦。」前頭的同學果真朝我望來，在奸計得逞之際，我得意地舉起手並誇張的笑起來，他們這才知道中了我的圈套。幾隻拳頭向我猛擊，我還不忘示威，敲了敲友人肩膀說：「這裡只有老子能畢業！」隨即拍拍屁股拔腿就跑。在這裡，我們追逐、打鬧著，若這真是一條時光隧道，那我們想必是即將展開旅程的大雄、胖虎、小夫與靜香，肆意的在隧道中穿梭，讓四周都迴盪著歡聲笑語。

而在此時此刻，心底湧上一種說不清的惆帳，若當時光機匆匆掠過兩年，此時的夥伴們還會整整齊齊地留在原地，與我結伴同行嗎？或許，可以留下的只有我和他和她；又或許時光隧道的傳說只是給像我這樣的人一個心靈上的慰藉。

百般思緒由下而上湧上心頭，同學們不絕的嘩然卻把我拉回金碧輝煌的宮廷建築。眨眼間，原來我們早已駐足那黌宮氣派、矗立在大學道頭頂的柏立基學院，可惜步伐太快，我還來不及嗅一嗅那古韻古香便走到了本部大樓。午後的陽光直直的籠罩著整座大樓，彷如披上了萬道金光，耀眼非常，卻又那麼遙不可及。方正的磚紋、一道又一道氣勢恢弘、壯麗華貴的拱門上那一磞一缺、一彎一角也猶如載著那麼一個曾經，光輝的磚墻背後又有多少付出過的汗水、多少個鮮為人知的故事……

看完本部大樓的一墻一瓦，也是圓了昔日童年的夢，但又是否真正圓了我現在的夢呢？馬上要離開大學，我們在褐磚下拍了照，隨後便向那斜坡下的陰暗處奔去，然後停在綠樹霾陰下，抬頭望去，長長一條鋪在山下微伏又起的小街，便是西邊街了。

立在街頭的頂端，涼風劃過我的臉，拂起了百年老樹的長鬍子，藤蔓垂下，隨風擺動，彷如吹起了那年夏天。

十年前，我站在西邊街的盡頭，嚷著要經大學裡看看，還記得那天跟今天一如明媚，金光灑在父親黝黑的肌膚上，從側面望去，風霜與憂患，讓奔波在外的父親逐漸有了張嚴厲的面容，他緩緩開口說：「爹爹只能帶你到這，以後的路要靠自己走了。」當時的孩子似懂非懂的點下頭，牽起父親長滿老繭的手離去。

父親的手總是溫暖而有力，帶領我走過綿綿長路，但又有多少人知道父親的渴望？怎麼才能讓孩子明白擺在眼前的是一條多麼崎嶇的長路，怎麼才能讓孩子明白未來的一切都得靠自己奮鬥，只有這樣才不會像他，做一輩子的勞苦。他的渴望，今天我才真正明白。

在酷熱的街上停停走走，汗流浹背的我拿著幾頁影印的文字，仔細地端詳著，然後靜靜拍下小街的剪影。一幢幢高樓鱗次櫛比，巨大的廣告牌和新潮店鋪滿目可見，小街古舊不在。時間改變的太多太多，當面對人生每個歷程，改變的是周圍的事和物，永恒不變的是對未達成的目標，那不曾停下的腳步。我向鐵路站走去，沒有絲毫不捨地歸去……

兩年後的夏天，我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