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鄉情

這裡的一切都有始有終,卻能容納所有不期而遇和久別重逢。世界燦爛盛大,歡迎回家。                                                ———題記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門前的藤蔓繾綣安詳,比離時更顯醇淨溫厚;一尺寬的老榕樹已不見蹤影,換作幾株木棉扶桑開得正歡,松柏海棠矗立其間,幾樹蕭蕭。門口的石階換了新砌,青牆上了新漆,窗前的紅聯已無處尋。新筍已成堂下竹,落花都上燕巢泥。唯獨空氣裡氤氳漫溯著新釀的甜香,和簷下蒙了舊塵的門牌號,在沉靜裡不緊不慢,告訴我,到家了。

外婆更老了,細紋在老人的臉上肆虐猖狂,早前秀氣的柳葉眉也像被歲月的煙火烤焦了,萎謝了,沉重地垂在皺巴巴的銀鬢邊。蒼然乾癟的眼眸,像是久置的棗,唯有那繫著的圍裙在廚房忙忙碌碌的背影,與數年前的日子,恍惚吻合。

飯後外婆拉著我的手,呢喃著我兒時的片段,欷歔著時光的飛快,又似乎對我久久不來心生埋怨。「你以前很喜歡家門口的大榕樹,經常跟著鄰居家的孩子一起爬上它,你之前啊,還因為害怕,不敢從大樹下來,哭著喊外婆呢。看看現在,你已經看不到那棵大大的榕樹咯,都怪你,只有新年才回來看我一次。」

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潛意識裡知道她們是你最親近的人,不論怎樣任性怎樣鬆懈怎樣糟糕透頂,她們都不會離你而去。在親人面前,我們永遠是霸道幼稚的小孩。等到有一天你終於回頭,曾經的物與景也許都變了,但記憶裡的那些人沒變,他們含情脈脈,時時仍在,盼你歸來。

記起六七歲的光景,蹦躂在外婆家十幾平米的小院裡,以為擁有了全世界。玩累了,回頭瞅一眼,外婆恬淡坐於固有的地方,不慍不火,從未遠去。一如她做的一粥一飯,平凡而養人。

餛飩擔來的吆喝聲遠遠從村頭傳來,似乎已經聞到了餛飩的清香,記憶裡溫熱的湯水已經咽進了喉嚨。鄉村的嘈雜不比城市,倒給人日子的真實感,小村中接瓦連椽的小小房子,以及極為相熟的面容鄉音,那些打著尿布哭叫的小孩,飯後踱步打招呼的老人,東街的糖果,西巷的燒餅,讓人繾綣又懷戀。不必睜眼,不必回頭,我仍認得出小村的味道,還記得這裡的井巷街道。而一回頭,老外婆坐在階上吃著自家種的柿子,在粗糲溫厚的日光下,與她身後的木門,舊屋,山花,魚塘,水乳交融。靜默清簡,不偏不倚,這與我心中的鄉村一樣,從未遠去。

我懷念泥徑、老牛,懷念落寞的遠山與深青的天幕。我懷念深情的鄉人,懷念他們直坦的話語,安然的生活。我懷念的,是一切溫暖乾淨的情感,悠遠又綿長。

車行,從野草散亂的小道,到霓虹璀璨的大橋。

懷裡揣著外婆塞來的雜糧煎餅,熱騰騰、沉甸甸。那些溫和的鄉野純香,和著回憶,一直會沉澱在胃裡,讓我在五味雜陳的都市裡,不斷反芻人性的本色,懷念老家的本真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