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文薈萃 十優文章

枯木逢春，挨過經年的嶙峋，生命的贊禮生生不息。可我卻在遙遙無期的一生裏尋不到，追不及她的春。親愛的，你是何時捲起浪花？敬愛的，您又是何時掛滿風霜？流浪的月光之下，那瞳間的點點星辰，我又能捉住幾顆，所以我祈求生命的停留，留一片芳草，留一顆停靠的梧桐。

從我記事起，外婆就已經伴著她臉上的皺紋出現在我的生活裏了，佝僂的身軀，稀疏而輕盈的短髮，一會兒銀白，一會兒烏黑。她常常拉著我坐在窗前，一坐就是一整天。她喜歡一邊曬太陽，一邊講述她坎坷的一生，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人生不過是旅途，旅途會有遺憾，會有分別，但這些都只是旅程的一部分，不要太執著。」她輕描淡寫的就像在與風對話，可那陣風卻始終吹不進我的腦海。

外婆是我童年裏最稱職的傾訴對象，她總耐心地傾聽我的煩惱，即便兒時的我，煩惱總是千奇百怪，不是樹上受困的小貓，就是街上被折斷的花朵，可是在她身邊，我總能重拾解決的辦法和勇氣。最後撫摸我的頭髮，只一句「外婆有辦法」，就讓我感受無比的關心與溫暖。即使我最後從樹上摔了下來，即使花朵已經枯萎，可是我還有外婆，外婆一邊數落，一邊為我擦拭傷口。當我再次經過那個路口時，那朵花又重新盛開。

秋天的桂花樹香極了，桂花嬌小而玲瓏，鑲嵌在那桂花樹上，微風拂過，桂花樹清清顫動，帶動一陣桂花香，飄落兩瓣桂花在外婆的肩上。每年秋天外婆都會釀制桂花蜜，甜甜的桂花香浸滿了我的冬天，每年的秋冬都會聽到外婆的嘮叨。「桂花蜂蜜水是甜的，多喝點。」她深知我不愛喝水，所以每到這個季節總會多備些，好讓我在冬天多喝點熱水暖身子。

枝丫瘋長，這一日，只得我和外婆的飯桌上，她笑著問我今天的飯菜好吃嗎，就是外婆這一問，那一日的飯我吃了一碗又一碗。她又吵著鬧著要給我紮一個她新學的髮型，心理默想結束後要怎麼誇外婆的手藝。她帶著我出門趕集，她從兜裏掏出一團紅色塑膠袋，打開裏頭，還有一團手帕，再掀開手帕，才看見外婆積攢很久的錢，厚厚一遝，沒有大鈔，全是散錢，不知是省吃儉用多久攢下來的。那天她帶著我買了我每次經過櫥窗都會駐足許久觀賞的玩偶，還帶著我去了很遠的地方拍照，用她那簡陋的相機，記錄我倆的第一張合照。那天我過的很開心，她亦是如此，可在她的眼神裏尋找，找到了幸福，卻多了一分不捨，我心裏揪著疼了一下。

到了深夜，我在外婆的臂彎裡睡著了，外婆一直用那蒲扇在我身後扇風，那晚睡的格外香甜，一整夜美夢。我夢到了外婆，我夢到了外婆家外面下起了大雪，美極了，她就站在那暮冬的路燈下，依舊佝僂的身軀，回望我，笑意直達眼底，我想回握她向我伸來的手，發了瘋地奔向她。可一眨眼，她就消失在雪白的大街，撲了個空。一覺醒來的屋子裏沒有了外婆。

我唏噓著，原來歲月有聲，震耳欲聾，喚不回，抓不住。外婆走了，外婆已經不在了。外婆很大，能裝滿我的整個童年；可外婆又很小，小到一個盒子就裝滿了。外婆走的那天，我又坐到了那個位置，喝著由外婆釀及剩下的桂花蜜，曬一下午的太陽。或許是我成為了那個執著的人，我執著地相信某一天醒來，您依舊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曬太陽，就像街口的那朵花一樣。如果不是時間的催促，我想外婆會為我鋪上長命百歲的路，所以再經過那個街口時，我釋懷了，或許是歲月的呼喚，將外婆的愛乘著風帶到了我的耳邊，她是這樣說的：「人生只是旅途，你要好好地活。」

外婆這一課，我學會了離別，因為我知道，外婆苦了一輩子，神明要帶她去享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