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的晨曦泛著閃耀的光線，催促著每一個人趕快工作去。樹上的雀鳥你一言、我一語，和著輕快的跳躍步伐，我率先走在媽媽前面，兔子般的一跳、兩跳，便跳到熟識的麵包店門前。麵包的香氣迅即撲鼻，舌尖、喉嚨也彷彿沾染到絲絲的甜味。林林總總、眼花繚亂的麵包也難以敵過我的至愛，我總會一個箭步跑進去，跑到麵包店當眼的透明寶箱裡，選取一個最大的腸仔包。

「蓬」的一聲，火車車門裂開血盆大口，陽光吝嗇地只落在月台的前端，我趕快踏出車視。寒風一竄，就好像會捲走別人靈魂似的，我不禁把長長的頸巾多繞了一圈。已經九時四十五分了，為甚麼還沒有人打電話來叫我快點到達呢？不是約在九時三十分嗎？

在火車大堂四處張望，只有寥落的數個人，一張熟識的臉孔也沒有。今天是同學的生日，不，不是同學，因為他已在會考後入讀了其他的學校，於是約了以往的一班朋友給他慶祝。有多久不見呢？忘記了。

大堂掛著一個巨大的鐘，黑白分明，十年如一日，看不見歲月的痕跡。秒針純熟的轉動，令人難以察覺時間正在流動。看著。等著。想著。啊！記起了！原來正確的相約時間為十時三十分，我早到了。肚子不爭氣地發出了一連串的鼓聲，原來自己忘了未吃早餐便出來。放眼看去，大堂的遠處正佇立著一間麵包店。我放輕腳步地走過去，沒有晨光的憐恤，也沒有鳥語的熱鬧。小時候常光顧的那間麵包店，自升中學後已拆卸搬遷。之後的日子，亦因上學時間的怱忙，早餐便以一盒巧克力牛奶、麥皮等取而代之，有些時候甚至會不吃早餐。有多久未吃過腸仔包呢？忘記了。

踏進店內，只有微微弱弱、零零碎碎的麵包味道。麵包店裡貼著數張「新鮮出爐」的紙，面積很小，只賸下數個載麵包、西餅的透明櫃，空位不多，若有數個人同時走進去，便已難以轉身。想起小時候那間麵包店，調皮的我可以在那裡又跳又轉，麵包店的每一角也充滿了飽飽的香氣，鼻孔好像只充斥著這惹人垂涎的味道。店旁的大黑鐵盆，擺滿密密麻麻的金黃色蛋撻，是蜜蜂們晶瑩剔透的家。菠蘿包、雞尾包、餐肉蛋包……麵包光亮的外層發出誘人的光澤，在透明的寶箱裡閃閃生輝，還未觸摸它們，已感受到暗自湧上來的熱氣。

我拿起夾子跟盛麵包的盆，面前是一些新穎的麵包，南瓜、芝士的在上層膠蓋下，而我想找的腸仔包被忽略在右下層的角落。腸仔包的模樣不同了，外層鋪滿白色芝麻，像外國人臉上的雀斑。麵包的形狀比以往的大，只是有點扁， 夾著兩條香腸。看看價錢牌，五元？以往的兩元腸仔包何時開始漲價得如此猖狂？算吧，看在這個腸仔包既大且有兩條香腸，便從錢包裡掏出五元來。

小時候除了喜歡吃鬆軟且香噴噴的腸仔包外，還很喜歡店主嬸嬸。她身形略胖，頭髮捲曲，總是圍著小熊圖案的圍裙。嬸嬸嗓子很大，但每句「早晨」也令人精神奕奕。每次我把錢遞上，她也會笑著問我有沒有學乖、喊我要努力讀書，這時嬸嬸的眼角便會浮出數條幼細的魚兒，游呀游的，份外可愛。

面前的這位收銀員小姐，由始至終我還未能正面看她一眼。她用耳朵及肩膀夾著電話，沒完沒了的噴出口水花，頭一直低著，胡亂夾起我的腸仔包塞進膠袋收錢繼續談電話。想起嬸嬸，掛念她臉上的魚兒，於是靜悄悄地走出麵包店。

一口咬下麵包，棉花糖般的鬆軟，口腔裡散發著甜絲絲的味道，加上熱騰騰的甘香，令我趕快咬下第二口，把整個麵包吃掉，留下香腸到最後。香腸是腸仔包的神來之筆，吃完輕淡的麵包，香腸的味道來得更濃烈獨特，留在牙齒及舌頭上，久未散去。間中打出一個嗝來，充滿香腸的味道，格外滿足。

我拿起這個剛買的、佈滿白雀斑的腸仔包，一口咬下去，冰冷、繃緊、缺乏口感，芝麻的味道蓋過了原有的甘香。仔細一看，其實是一條香腸，只是把它切成兩半，是騙人的技倆。草草的把它吞進肚裡，拿水出來喝喝，已沖走了香腸的味道。無趣的拿出口香糖來咬咬，洗掉剛才腸仔包的口感。腸仔包並沒有填滿我的肚子，只是填補了我的思憶。大堂的時鐘的確在動，時間的確在流走。

忽然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是他們。我立刻拿出生日卡來，始終認為這是不可缺少的生日禮物。朋友們也紛紛取出禮物來，大家就這樣笑起上來。彷彿每人也穿上了同樣的校服，女同學們結著綠色的蝴蝶結，束著整齊的「馬尾」；男同學穿著淡綠色的褲子，穿上樸實的皮鞋，一起笑著踏進校門。幸好，他們還是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