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而西方的天空仍是一片深藍。放眼從前，我可能會享受這片刻的寧靜，可現在看來，這猶如觸不可及、深不見底的「大海」，把無人的街道襯得過份冷請了。我打了個寒顫，卻未能把身上的寒意抖下來，唯有磨擦手掌，抱緊雙臂，獨自走出這冷清的街道。

初次踏入這長街時，我的心無比雀躍。月明星稀，月光照不透這長街，但那一個個紅燈籠掛滿屋角，從街頭望去，這街道猶如被點亮的湖中小橋，在黑暗中猶為突出。猶記得如那是個熱鬧的夜晚，直至踏出長街時，身後響起煙火炮仗聲，那一夜的記憶如夢一般，被無情戰火燒得一乾二淨……

看，那曾高掛屋角的紅燈籠被燒得只剩下竹架，竹枝曲折而盤旋，猶如那被隱藏在黑夜中的街邊的冬日枯枝。我以為陽光會抹去陰影，不曾想那黑暗中的醜陋在此刻表露無遺。我順著竹枝指向的一角走去，來到一棵枯樹前。枯樹的根部被碎落的瓦片與石牆掩蓋，看不清原來模樣，我伸手撫上眼前的孤松，那一夜戰火的熱度似乎還留於其中。說來有些詭異，但我確實從這枯木中感受到溫暖，我踏上瓦片，雙手擁抱枯樹，不知那是否我的錯覺，枯樹似乎以枯枝回擁了我……

「對不起，我似乎是有點寂寞了……」

與枯樹道別後，正後退了一步，腳下與瓦片截然不同的觸感嚇了我一驚，低頭望去，是個鳥巢。或許鳥巢是幸運的，經過那一夜戰火，卻只有部份地方被熏黑。除了被我一腳踩踏得有點變形，就沒有其他損壞了。我把鳥巢掛到枯枝上，或許這是戰火中唯一完好無缺的束西了吧，至於那巢中鳥兒何去何從……我實在不敢細想。說來，這還是我頭一回沒有在清晨時份聽到鳥兒的鳴叫呢……

我重新走到街道中心，繼續往前行，來到一間茶樓前。沒記錯的話，這間茶樓是這街道上最人聲鼎沸的地方了。每每經過此地，那店小二便會大聲叫賣，尚未踏進茶樓就被內裏的眾人聲嚇倒，隨後又急步踏出茶樓。現時的茶樓與往日沒甚麽不同，只是好幾道門、窗和二樓的欄杆被燒落在地上而已，可我卻莫名空虛，猶如被人劃去一塊心頭肉般，心裹空落落的。這與我熟悉的茶樓似乎別無雨樣，卻也大有不同。一瞬恍惚，我重新望去，眼前就只剩下一副木框子了。

我又繼續前進，來到了跳蚤市場，地上遺留有攤主們擺放的東西，一些木雕、看不清原來款式的衣物，還有很多很多。我不禁停下腳步，閉起雙眼。往日的景色一一浮現，拖著人力車的車夫從我身旁掠過，眾人圍聚在地攤前議價，還有那緊握不放的母親的手。再一睜眼，腦海中的一切如煙消散……

我落下淚來，似乎到了此時才願意相信這冷清的街道上只我孤身一人。我曾為這街道的繁榮欣喜，又曾為那紙醉金迷的俗氣市僧生活而心生厭惡。這寧靜的清晨曾是我所渴望的，卻不曾想這孤寂之感會順著冷清的街道攀上心頭，當我想要回到從前之時，卻再也來不及了

世事無常，我只得順著那天邊逐漸退卻的深藍，踏出這冷清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