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鐵車廂內眾生相

廣播聲響起,一陣轟隆聲過後,一列長長的地鐵列車徐徐駛進月台,對著蟻群般站在月台上的乘客張開無數的大嘴巴,期待已久的乘客們,像起跑線上聞聲而跑的參賽者一樣,爭先恐後地魚貫湧進車廂,而置身於人潮中的我也只能隨波逐流,被挾持進人流的交滙處。

一股巨大的力量傳來,使得車廂內剛剛冷靜下來的人大大地顫動了一下,嚴重的擠迫使人煩躁不安,被擠到的人們紛紛露出不滿的神情,甚至惡言相向。

列車穩定後,慢慢地駛出月台。夕陽的餘暉透過窗子,照射進車廂內,金黃色的暉霞,映射在剛才還滿臉惡相的人的臉上,不單令其扭曲的臉容緩解下來,甚至更添了幾分祥和的佛相。只有在零零落落的角落裡,那些每天營營役役的上班族依然是冰冰冷冷,目光仍舊像沒有焦點一樣呆滯,甚至連眼神也失去了人類應有的光彩與希望,彷彿一個患上重病,隨時看不到明天日出的病人一樣。或許對於他們來說,這輛地鐵只是運送他們往返地獄與人間的囚車而己。但是在不景氣的經濟影響下,誰能知道明天能否再登上這班囚車?我的眼神在不經意間,落在一名在車廂角落裡瑟縮顫抖的上班族身上。他的不同之處,在於他那滿溢著慈愛的目光、落在一對年輕母女的身上。是的,要不是為了家中的嬌妻幼兒,有誰甘心受千夫所指,為五斗米而折腰,在這爾虞我詐的社會上打滾?有曰:「黃口無飽期,母瘦雛漸肥。」看著他們精神上的瘦弱及疲憊,感受著與他們對視時心中的那種不安,我只好默然地把視線從他們的身上抽離。

隨著視線的收回,我才赫然發現身邊有一對小情侶在甜言蜜語,秋波暗送,甚至乎旁若無人地親熱起來。這時,我的腦海中不禁浮現起一個奇怪的想法──也許,因為這一輛小小的地鐵,令多少條原本不可能相遇的平行線被牽引在一起,又有多少段原本不可能發生的情緣被撮合?彷彿是印證我的想法,一家三口溫馨的鏡頭,正出現在不遠處。有很多人在一生中苦苦尋找,追求那一根在出生前便已經失去了的肋骨。然而,有人卻能在這小小的一輛地鐵車廂中,找到那能許下信守一生的承諾的另一半,以及那根渴望己久的肋骨,去撫平這上帝給予人類的傷口。

想到這裡,我不禁咧出一絲會心的微笑,伴隨著人群,步出那使人充滿幻想的車廂。懷著到達終點的喜悅與滿足,看向已星光隱現的夜空,黑暗的夜幕,似乎不再那麼清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