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足的土地
- 作者: 朱雯婧
- 寫作年級: F6
- 寫作日期: 2022-12
- 學校: 基督教香港信義會元朗信義中學
踏進熟悉的道路,那是屏山文物徑,本應平凡的路卻因我的再次踏足,變得鮮活起來。
那是一抹朦朦朧朧的綠,靠近時便能瞧見喝湖水的垂柳仙子,如同海藻般濃密的髮絲直往湖里倒。 淡綠的鏡子,竟也能看清面貌,我往下望向鏡子,影子比起從前,高大了些許。 那股茫然也融入進仙境裡,早已消失的波紋又再次泛起,往前小跑,是一片翠綠的荷花池,憶起曾望到的淡粉色花蕊,絲毫不羞怯地展示美,現在卻只敢露出葉子示人,是甚麼足以改變這片河塘?會是我的下一次踏足麼?
我不應踏進來的,灼人的暑氣從四面八方傳來,火傘高張,似要驅逐我的到來。 但純白的雲輕搖裙擺,撫慰著我欲離去的心,我只好踏上尋找古井的道路……高高低低的屋群保護了古井,小心隱藏古井的位置。 我只好邁過灰白的石板路,小心避開路旁剛長的嫩芽,磨過粗糙的石子,最後才踏進神秘的古井……
還未走近,就能聽見潺潺的流水聲。 長方形的石塊圍成一個圈,石塊上沾了灰黑與白碰撞出的浪花,砌出了完整的井口。 井口上仍然擺放了一個圓形的鐵支架,只是多出了一些不停遊蕩的身影,或紅或黃,或藍或白,都在狹小的井裡自由地玩水。 可是這小小的古井不應只是鯉魚玩耍的地方,它是村民曾賴以生存的食水源。 遠處傳來的是孩童的嬉笑聲,穿著黑色布鞋的身影走來,喝止互相追逐的孩童,人們各自拿著棕黑木桶,往窄小的井裡舀去一勺又一勺清澈的井水,他們的臉上無一不是燦爛的笑顏。 一霎那,如夢初醒,我目光深沉地盯著井口,明明是同一個井口,殘忍的時間卻只留下一個狹小的養魚池,抹殺掉只屬於村民的生活,不留一絲痕跡……
或許留下的痕跡依舊存在,站在綠沉的鏤花窗前所看到的景色亦沒有任何變化,再次踏足時依然有股欲仿古人吟詩作賦的感覺。 書室的牆上是年歲已大的青磚,那抹黛藍混著白,又有些發黃的橙色,不免讓人感嘆,失去的從來都是人。 是一排排黝黑的腦袋搖頭晃腦的身影,清脆的童聲似響鈴,令古老的大笨鐘亦響動起來,一身蒼色正裝,前襟上兩個方形口袋,皆屬於那把低沉渾厚的誦讀聲主人,童聲與成年男子的聲音交替,化為悅耳動聽的樂章,叫我如何忘記? 曾經邁進門口的粗糙布鞋會不會已變成程亮的皮鞋? 再次踏足的意義不外乎是尋找早已消失的足跡,我從不相信所謂的時間能將人徹底磨滅掉,書室上擺放的一塊塊朱紅木牌,從未離去……
我最想念的不是歷盡滄桑的古建築,而是熱鬧的市墟,或許也不能稱為市墟,只是幾個小攤檔。 四根鐵柱輕易頂起被紅藍相間的單膜彩條布遮擋的屋頂,甚至沒有店名,只有一塊白色的木板豎起,寫上小食的價錢,簡陋得可怕,可是售賣的小食存載了不止一個年代的回憶。 依稀記得有一攤檔是售賣韭菜餃子的,撲面而來的是騰騰蒸汽,濃郁的韭菜味久久不散。 只見老闆娘羅太把餃子皮攤在手心,只憑手感揪起肉餡,放在皮中心,對折一捏,手指靈巧地掐起一個個彎曲的小角,一放蒸籠,幾分鐘便能出爐。 小木桌上還放著一個小收音機,播著粵曲,時不時有老顧客到來,吃上一口鮮嫩多汁的餃子,連聲稱讚老闆娘的好手藝,老闆娘往汗濕的臉上一抹,憨厚一笑。 屏山文物徑不知何時擁有了一處名叫屏山街市的風景,與眾不同。
每每想起屏山街市,腳上的步伐便不自覺一跳一跳的,步伐輕快卻有些迫切,汗水滑過鼻頭渾然不覺,一心只想找到街市。 彷彿變成此程必須看見的固執,看不到便會感到被蚊子咬到的瘙癢。 只是再回到那處,竟空無一人,內心冒起的不安好像壓不住一樣,輕快腳步變得緩慢,一步又一步,我呆呆地站在那處,不知是執著於甚麼一樣不願離去,我痛恨我從不做最壞的假設,才令我如此難堪。 我執著於小小的街市,卻忘記時間從不待人反應便能奪去所有,我從來都不是能夠選擇的人。 明明攤檔的擺設仍在那處,幾張藍色膠凳,一張褐色矮桌,甚至白色木板還貼著價錢牌,這一切都在告訴我一個殘忍的現實,失去的是人,無論何時,失去的永遠是人。 我只好一人站在無人之地,為消失的熱鬧感到無處安放,淡淡的哀愁就如一滴露水,轉瞬即逝,餘下的只有遺憾和不知如何放下的風景,再與眾不同,也只落得人走茶涼的結局……
剛剛才知道悲傷結局的我也想大哭控訴這無情的編劇,可編劇是命運,如何控訴也百無一用,只是給想要甜棗的我打一巴掌罷了。 穿過迂迴曲折的青苔路,連深綠的青苔都是附著過去而生長蔓延的,我卻不能,這刻我才知道何為失去,只因再次踏足而心如槁木。可青磚牆上的痕跡仍然存在,我伸手一摸,掌心沾上了灰塵,觸感粗糙,原失落不已的心竟有些波動。 失去的固然是人,留下的痕跡卻不是想抹去便能抹去的,雙手不斷搓動,掌心仍然黑了一塊,我卻有些竊喜,該留下的怎麼都不會消失。
明明沒過多久,卻有人擅自往天空潑去橘紅的顏料,一大片橙黃與藏藍互相映襯,半醒的太陽姍姍來遲,露出半邊酡紅的臉頰,一笑百媚,心都酥了一片。我也不免像個俗人一樣待在原地註視美人的容顏,我伸出手掌,彷彿要觸摸陽光般,望著橙黃的微光輕掃手心,或許這幅夕陽畫不能永久保留下去,但早已印在我心上的一處,將在這小小的一角永恆地留存下來,不會離去。 時間是帶不走回憶的。直到這刻,我才發覺再次踏足的真正意義,路不平凡,平凡的是我,因再次踏足而變得鮮活的,也是我。這片土地仍然充滿生機。
林翼勳博士評語
行筆富情韻,善以景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