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媽媽，我不想上學了……」耳邊傳來女兒哀求的聲音，我腦海中只剩下一片燎原被火紅的顏色覆蓋，女兒的聲音像是那拱火的風，把我心中的怒氣撩得更為洶湧。

怒火沖昏頭腦，說出的話也有些口不擇言了。

「我那麼辛辛苦苦是為了誰？我累死累活是為了誰啊？我怎麼就生出你這樣的白眼狼啊？」一句接著一句的重話脫口而出，那些年我深藏心底的話，多年的壓抑委屈，在此刻終是得到了宣洩。我望著女兒越來越蒼白的臉，竟然生出了一絲快意，像是一種報復得意的舒爽。

心臟快速在跳動，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丟失的理智慢慢回籠。我回過神來，才驚覺我說了甚麼。女兒的眼眶中充滿淚水，那淚水似斷線的珍珠一顆一顆掉落，一下一下砸在我心頭。我嘴巴幾張又合上，嗓子眼裡似乎有甚麼哽咽其中，我無法吐出任何聲音。

房間中只剩下女兒輕微的啜泣聲。

看著女兒可憐的模樣，我不禁有些懊悔，可是那所謂的父母架子讓我拉不下面子，我只能放輕聲音，安慰她道：「囡囡等一下想吃甚麼？媽給你做好不好？」

我都給她臺階下了，她應該不會不下吧？我一邊想著一邊給女兒遞去一包紙巾，等待女兒冷靜下來。誰料一向乖巧的女兒竟然拂開了我遞紙巾的手，「啪」，一道清脆的聲音打破房間原本的寂靜。我愣愣看著手中的紙巾掉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

女兒猛地站起身來，帶有哭腔的聲音只留下一句：「你根本不愛我，你只愛一個讀書工具罷了。」便頭也不回的走進房間裡。

「砰」，房門被用力摔上，我的心也隨之抖了抖。我想不明白女兒為甚麼會變成這樣，為人父母怎麼可能不愛自己的孩子呢？讓她讀書也是為了她好呀，沒有學歷怎麼會有前程啊。為甚麼她就是不明白呢？不明白我的用心良苦，不明白我為她的付出，不明白為人父母的悲哀……

我坐在沙發上，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哭泣起來。

（二）

「為我好，又是為我好，為甚麼爸媽不能問一下我的意願呢？」

回到房間，我抱著大熊放聲大哭起來。學習的壓力、同輩的排擠、父母的不理解，一樣一樣堆積著。它們形成一座巨大的山，狠狠壓在我身上，壓得讓我喘不過氣來，讓我抬不起頭來，讓我看不清前方的路。

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我的生活只剩下學習。到學校也是學習，回到家後也是學習，母親斷絕了我所有的電子產品。她說笨鳥先飛，所以我從早學到晚。她說沒有天賦，那就用努力來拼湊，所以我的世界只剩下了書本。

因為跟不上潮流，我被同學有意無意排擠。因為只會學習，他們給我起了個別稱「書呆子」。我試過和爸媽說，可是他們卻不以為然，他們說別人只是妒忌我學習好，他們讓我不要和「壞學生」玩，專心學習就好。可是他們似乎都忘了，孩子是需要朋友的。我很羨慕小息的時候，同學之間的打鬧。我羨慕他們可以相約出門，四處遊玩。而我除了書本，就一無所有了。

淚水模糊了視線，我兩眼朦朧望向書桌。最近的我越來越累，提不起精神去學習，成績也一落千丈。我開始分不清白晝還是黑夜，倦意襲遍全身，我只想躺在床上睡覺，可是我睡不著。母親與父親的模樣總在我腦海縈繞，母親只會罵我懶惰，罵我不思進取。父親也只會皺著眉頭，那雙黑眸望向我，他雖然一言不發，但是我還是感受到他對我的失望。

我真的好累啊……

（三）

「老公，你說我們真的做錯了嗎？」懷中的妻子問我。回到家後，我看見了窩在沙發上發呆的妻子，我走上去給了她一個擁抱。她雙眼泛紅，一看便知與女兒發生爭吵了。我聽見我說：「我們都是為了她好，怎麼會錯呢？」我輕聲細語哄著懷中的可人兒。

沒有出挑的出身，學習便成為了唯一出路。我們讓孩子努力學習，怎麼會是錯呢？我們也是為了孩子著想，為了她好。

可是，意外還是出現了。

「不可能，我的孩子怎麼可能有病！囡囡，你快說你沒有病啊！」妻子歇斯底里吼著。病床上的女兒一言不發，她靜靜望著我，漆黑的瞳孔只剩下冷漠。那白皙的手腕

纏繞了幾圈繃帶，微紅的紅點渲染了那布的白，刺痛了我的眼。

「老婆，你冷靜點，女兒沒事的。」我抱著我的妻子，她軟軟靠在我身上，身體隨著她抽泣微微顫抖著。我歎了口氣，女兒對此沒有絲毫反應，她只是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手腕。

難道我們真的做錯了？

我默默去繳費處交錢，又把哭著幾乎暈眩的妻子抱回了家中。夜深，我點起了一根煙，看著那一縷氣消散在黑夜之中。我吸了幾口，便把煙滅了。我望著落地窗的倒影中的紅點煙消雲散，一聲低沉的哽咽還是溢出了聲。

（四）

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真的好無趣，我躺在病床上望著天花板想著。今天母親被父親帶走之後，身邊的護士姐姐安慰我。她讓我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她還偷偷摸摸給我幾顆糖，讓我好了之後再吃。我沒有聽話，糖，很甜，心裡也暖暖的。

真的沒有意思，母親她今天又來了。她給我帶來了我的書本，她說我已經好了，可以開始溫習了，不然就趕不上進度了。我就知道我的母親只愛一個讀書工具，不愛我。父親和醫生都勸不住母親，母親說他們把我毀了，我沒有病，我就應該讀書，不然將來怎麼辦啊……

窗外的風真的好大，我坐在陽臺上看著晨曦的光照亮大地，好美。陽光撒在我的身上，伴著微風輕輕吹，溫暖而不熾熱。我喜歡這種感覺，或許在我的世界裏就是欠缺了這份溫度。

（五）

電視報導：「一名女孩懷疑因學業壓力巨大，淩晨於家中跳樓身亡，享年1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