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足印

我從小便聽說一個故事,故事是關於一個女孩和她的爸爸。那女孩從小便發現她爸爸的腿與別人的不一樣,別人的腿都是整整齊齊的,但爸爸卻只有一條腿,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那時她很喜歡坐在爸爸的肩膊上,隨著爸爸身體起伏,她看到的景色是跳動的,她喜歡這種感覺。

女孩的家十分貧窮。冬天的時候,爸爸便去村外的野地裏割野草,一做就是一天,中午時媽媽做好飯讓她送給爸爸。村裏去野外割草的人很多,可她卻能很快便找到爸爸,因為,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爸爸的足跡和別人不一樣,只有一個寬大的腳印及拐杖的痕跡,沿著痕跡走下去,總能看見爸爸的身影。

總有小朋友嘲笑她,說她有個殘疾的爸爸,還誇張地學著她爸爸走路的樣子。可她一點也不感到自卑,在她心中,爸爸是無人能比的。相反,她覺得爸爸的腳印是一個特殊的記號,因為無論走到那裏,她都能找到他。

後來,她漸漸長大了,爸爸也漸漸憔悴蒼老了。爸爸從不跟她說甚麼大道理,只是用自己的行動告訴她做人的道理。那年村裏的養魚池缺口開了,池水和魚都流到四周的大地上。村裏人都爭相去撿魚,但爸爸沒有,即使家中已經近一年沒嚐過魚腥味。從那時她便明白了,即使誘惑再大,不屬於自己的便不要盲目爭取,不該拿的就不要拿。

一年又一年的過去,她在城鎮裏讀中學,每逢星期六回家。有一次,因為巴士延誤而晚了一小時回到家,快到村時,天都黑透了。那時是冬天,地面下覆蓋著一層薄薄的雪,突然,她看見地上印有爸爸的腳印,來來回回的有好幾行。她加快了腳步,爸爸果然在不遠處向這邊走來,手裏還拿著一件外套,嘴裏呼出白煙,嘴唇也快要發紫了。那一刻她的淚流了下來,她在心裏罵自己,罵自己為甚麼沒有撥電話回家報平安,罵自己的粗心大意而令爸爸在嚴寒的天氣中呆等她回來。

在她考上大學那年,爸爸因交通意外失去了那唯一的腳。她焦急地趕回家,拉著爸爸的手哭。爸爸從此不能走路了,她再也看不到那獨一無二的足跡。爸爸笑著給她擦眼淚說:「孩子,以後你再不能循著腳印找到爸爸了。」她說:「不,我能找到你,爸爸,你的腳印已深深印在我心裏!」那一刻,我看見爸爸那漂亮的眼裏有淚光閃動。

多年以後,她在一個遙遠的城市工作生活,回首往事,爸爸的足跡在記憶中的雪地上那麼的清晰和刻骨銘心。此時爸爸已經長眠故鄉的田野裏,他的人生足跡終於到了盡頭。向著家鄉的方向,她在心底默默地說:「爸爸,雖然你在這世界上再不能留下獨特的腳印,可是我依然能時時與你相遇。在這麼多年裏,我已知道你所走的路。在這條路上,我會沿著你足跡走下去!」

這是我從小便聽的故事,當我將故事告訴其他朋友,他們都會問:「是真人真事嗎?」我每次都會答:「是真、是假,重要嗎?」最重要的是我們是否了解故事的深層意義,體會故事人物的情感,故事的真偽並不重要。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6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