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餛飩
- 作者: 譚煜靈
- 寫作年級: F6
- 寫作日期: 2023-3
- 學校: 廖寶珊紀念書院
奶奶給予我的愛,是一本寫不完的書。因為父母在外地打工,所以我整個童年都在奶奶家度過。記憶的長河裏,最不能忘的除了奶奶那張慈祥溫柔的臉,還有她為我精心準備冒著熱氣的餛飩。
小時候,我調皮淘氣,也可能是深知奶奶總會包容我的任性,我總是不肯好好學習,仗著奶奶對我的縱容,我每次都鬧著脾氣要吃奶奶親手包的餛飩。奶奶雖然年邁,手腳不利索,仍用顫抖的大手一搓一摸地包餛飩,但她揉的似乎不是麵團,而是我的內心。雖然我深知奶奶的愛就如堅硬卻又柔軟的麵團,但我還是以勝利者的姿態揮霍著她對我的愛。
我理所當然地享受奶奶的溺愛。
奶奶包的餛飩皮薄餡香,光是聞到空氣中瀰漫的香氣,就足以使我垂涎三尺了。好吃得我不知不覺間就狼吞虎嚥吃起來。而奶奶的愛便如餛飩薄薄的玉白素衣,透薄得使人看不見,柔軟地包裹著內餡,軟綿又堅挺,卻又是理所當然的存在,大口咬下去,肉汁剎那間在口中溢散,齒頰留香,那薄如蟬翼的玉衣下,全是滿滿濃烈的愛意。
那時的我,以為幸福就是奶奶的溺愛。
這種幸福忽然在我考文憑試的一個月前好像離我而去了。一天,我醒來發現奶奶不在家,於是打了電話去詢問,怎知奶奶已經不在香港,回鄉渡假了,她叮囑我要努力學習,好好休息,考上理想的大學。那時的我並不明白為甚麼奶奶要在我最重要的階段連商量都不商量一下就毅然離開了,於是我在電話中和她發了好大一場脾氣,不待她回應便狠狠挂斷了電話。
心頭爬上了好大股的煩躁,卻又無可奈何,因為奶奶已經不在香港了,我只能回到房間,開始準備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場考試,但心裏卻總有塊地方空落落的。
深夜,桌燈下,試卷雜亂地散落,題目上的文字符號亂作一團,書本的角被掀得彎了邊,我的心亦如解不開的數學題般凌亂,肚子亦餓得咚咚作響,一打開雪櫃——
滿滿都是奶奶包好的餛飩,數不盡有多少個白白胖胖的餛飩赫然躺在其中,鼓鼓囊囊的,彷彿那一個個餛飩裏包著的,不是香噴噴的肉餡,而是奶奶甜蜜又細膩的愛。旁邊還有她特意熬的餛飩湯湯頭,奶奶的愛如看似清淡的湯頭,殊不知一口喝下去滿是清爽回甘的味道。
定晴一看,還附了一張紙條,看完後我頓然大悟……
奶奶深知她的存在使我有可以任性的餘地,而她又無法對我不心軟,在掙扎後決定離開一段時間,讓我專注於學業,並學會如何照顧自己,想我成長,為自己負責任,所以忍痛離開。奶奶的愛如餛飩的形狀,有大大的,圓圓的,滿滿的肉餡身子,卻有小小的面皮擺尾,容易讓人忽略卻貨真價實地存在著,細膩的愛包裹著我。
我才發現,原來幸福並沒有離我而去,而奶奶的缺席卻是因為對我有著最深的愛。「缺席的陪伴」正是一種無形的愛,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嚐得出的幸福。內心空缺缺的角落也被一袋袋的餛飩所填滿了。
我把湯頭和餛飩放在一起加熱,翠綠的香菜和蔥錯落地灑在富有光澤的湯上,黑絲帶般的紫菜沉在碗底,只要輕輕一攪便懶洋洋地在湯中欣然起舞。那些餛飩變成了幾尾小金魚,經勺子一攪,就在光的照射下閃著金光,浮浮沉沉。
頓時,我的眼淚悄然從雙眸落到了那碗餛飩中,我看到奶奶揉搓面團的身影,每一搓,都是愛與幸福的交織;每一揉,都是在對我訴說無聲而又熱烈的愛;每一下,都在揉走我內心的焦慮與煩惱,而溫熱的餛飩如同奶奶熾熱的大手在輕撫我的背。
餛飩很小,一個碗便能放下許多;餛飩很大,大得盛滿奶奶對我數之不盡的愛,溢滿我的心臟。
若問我幸福是甚麼,幸福是奶奶的餛飩。它是記載我童年的信使;是我與奶奶的牽絆;是幸福的美好象徵;最縱使困難再多但至少被奶奶用全力地愛著;是平凡中最溫柔的存在;是風雨中,默默為我執傘,即使無法引領我前行,但卻一直在身後陪伴我;幸福就是奶奶的餛飩。
咬開那半透明的餛飩皮,當牙齒觸碰到餡時,一股鮮香的味道就止不住濃烈地在,口中擴散開來。奶奶的愛如這碗餛飩,即便吃了上千上萬上億次,仍然是無可替代、無可磨滅的象徵。是初嚐驚喜、驚艷的味道,再嚐具有安心、平淡且熱烈的味道。
在這個世界上,奶奶的愛就是雨,替我沖刷走一切煩躁,留下輕涼;奶奶的愛就是風,替我吹走憂愁,留下快樂;奶奶的愛就是太陽,為我帶走黑暗,迎來白晝的溫暖。奶奶的愛沉甸甸的,如同那一袋袋精心準備的餛飩。
而幸福,就是奶奶的餛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