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相信眼淚

瀰漫著消毒藥水味的醫院走廊,大人們輕聲的討論,醫生、護士急促的腳步聲,種種現象提醒著我:嫲嫲要去世了。我的心在抽痛,看著面前準備去世的親人,我卻哭不出來,我不相信眼淚了。

嫲嫲去世了,媽媽總是哭哭啼啼的,我卻沒有讓眼淚流下。哭又能解決到甚麼?可能我就是這樣無心無肺吧。在嫲嫲的喪禮上,大人們又在哭了,訴說著對嫲嫲的思念,但轉頭又在跟別人聊起親屬的八卦。我心裏想著:「世上甚麼事物都是虛偽的吧?」對的,眾人的思念,我的眼淚都是虛無的,不應相信。金元寶推入火爐,濃煙四散,眼睛被烘得很想流淚,這樣的小事想落淚,嫲嫲的去世,我卻沒分毫想哭,為甚麼?只能說眼淚是虛偽的,不然照顧了我多年的人去世了,我怎會不哭呢?真情流露是假的,眼淚皆是,我不會再相信了。

漫無目的地走著,一股栗子香充斥著,吸引著我買下一包。記得小時候都是嫲嫲幫我剝開栗子殼的。我剝開栗子的外殼,想嘗一粒,喉嚨卻哽咽了,栗子被剝開那瞬間,我的保護殻亦被剝開了。我咬緊牙關,抬頭看著天空,不讓自己失聲落淚。原來我並不是不愛嫲嫲,只是我未能接受她已去世了。當我真真正正明白到她已抽離我的生活,我才明白她真的去世了。我不再相信眼淚了,它一直欺騙著我對嫲嫲的感情。

原來失去至親的痛苦是很難抽離的,日以繼夜的思念,睡醒後滿是眼淚的枕頭,都在告訴我,我對嫲嫲的思念。收拾嫲嫲的房間時,看見年幼的我與嫲嫲的合照,我拿起照片想看一看,但相片卻被玻璃相框框著,我想打開相框,不小心沒拿好,相片就已掉在地上,還有滿地的玻璃碎片。我趕快拿起照片,不小心就被割傷了,痛楚使我想起了嫲嫲去世前的幾個月,所說的一番話「我死後你不能以淚洗臉啊,眼淚只會加速一個人對別人的忘記,我希望你能永遠記著嫲嫲便好了,嫲嫲不喜歡你哭。」我只想永遠記著嫲嫲的聲音、樣子、令人安心的擁抱、溫熱的氣息。眼淚不是思念,而是加速你忘記一個人,我討厭流淚,不相信眼淚能留住嫲嫲。人都說眼淚不能解決問題,但又有誰流淚是為了解決問題?痛哭一場,是為了釋放壓力,而不是用眼淚沖走思念,我不想忘記嫲嫲,但眼淚不能挽留她,而心中思念就能,所以我不再相信眼淚了。


老師評語

哭是一種生理上的情緒反應,心在抽痛卻哭不出來,讓作者不相信眼淚。然而至親離去,怎麼會不相信呢?一顆栗子觸發情緒,換來日以繼夜的思念與滿是淚水的枕頭,筆觸細膩,把內心對親人離世的不捨與傷痛用文字展現。


本文章獲輯錄於 《晶文薈萃 精選文章》第 15 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