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一心：

闊別多年，還記得我這個老同學嗎？想來你自然不會忘記，我可是那一個氣得唐老師跺腳的調皮鬼呢。寫信來的目的，是為了一個月後唐老師的六十大壽。恍惚之間，三十年彈指即過，唐老師一眨眼就將屆耳順之年，不曉得老師近來生活如何。

既然說起唐老師，也容我懷緬一下過去唐老師和我們的往事。往事如煙似霧，一切恍如昨天——

唐老師甫執教鞭，就當上我們中文科兼班主任。據說有別的老師得知此事後，便苦笑搖頭。這當然的，兩年內趕跑四個班主任的「佳績」豈是容易。

唐老師初來此境，雖略有聽聞，亦不以為忤，當時就知這班難教得很，但為師之道，應一視同仁，有教無類。唐老師在其中一次閒談中指出一個原因，本著這為師的宗旨，竟挺下了三年，直到我們畢業。

說到唐老師，我就不能對他的服裝忘懷。

金絲眼鏡，民國時期的長袍，腳下卻踏著雙運動鞋，害得我們笑上半天。

衣裝雖怪，教書切實無可挑剔。

每一節課都將黑板塗成白板不說，每說到一節課文，往往都能引經據典的說明出處來源。他滔滔不絕地講，班上大部分人就渾然不覺地睡，可他沒有因而放棄講課。這一點我不得不佩服。想來這就是傳統文人對教育的執著吧。

作為中文老師，於知識，品格上皆是上上之選。作為班主任，倒是和我們頗為融洽，放學後在天臺上啃一兩盤花生，是常有的事。

他跟我們再熟，都不忘禮貌，替他辦事總不忘說上一句「感謝」。我曾調侃他道：「老師，大家那麼熟稔，不用感謝前，感謝後的，又不是古代！」豈知唐老師一臉正經地說：「再熟，都不能忘卻禮。中國乃禮儀之邦，咱們怎能失禮於人，尤其我作為老師，更應以身作則，樹立榜樣，方能教育下一代中國文化的可貴之處。」我稍稍一愣，想不到一句玩笑唐老師亦如此認真對待，只得訕訕地道歉，這使我心底對唐老師、對中國文化的堅持有了幾分佩服。

畢竟年幼，佩服歸佩服，我總是覺得唐老師所堅持的禮和為師之道與現今社會格格不入，少有老師真的會把教師這個職業說成一個文化傳承者，也少有人會將三千多年前的孔子教誨銘記於心，唐老師可說是一個異數。

除了那一次，他少有再談及禮的問題。

一心，還記得當年班中打鬥頻生嗎？每一次都是唐老師將雙方分隔開，再逐一說教。

虧唐老師那麼有心，每一次都說上二三個小時。說著說著，打鬥少了，但並不是因為爭執少了，而是怕了唐老師的「三寸不爛之舌」，不敢再動干戈。現在回想，他倒是兌現了有教無類的承諾。以往一直都認為中國文化觀念是落伍的玩意，經唐老師這一演繹，我倒是不敢小覷，越發覺得中國文化博大精深，尤其可貴。

唐老師以前的老師不是放棄教我們班，就是板著臉說大道理，不如唐老師的循循善誘。

大道理，唐老師少講。他認為大道理的確有其可取之處，但可取的不是說出來鏗鏘有力，而是行出來可正其身，感染身邊的人。

唐老師對教學的那一份執著，亦感染了其他老師，紛紛仿效他的認真教學。短短三年間，學校的學生派位組別遽然擢升，成為區內首十所中學之一。

「以身作則，君子也。」

唐老師課堂上教的這一句，成了我的座右銘，時刻提醒我：要成為一個高風亮節的人，必先以身作則，樹立榜樣。

不知唐老師近來身體可好？還在一如往昔地教導學生嗎？似乎多說了。

一心，妳出席還是不出席呢？回個信，地址就在信的背面。

順祝

身心康泰

舊友
英秀
二零一三年八月二十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