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文薈萃 十優文章

今天中午，爺爺依舊把木藤椅搬出院外，手中端著在廚房裏忙活了半天才做出來的紅棗糕，再折下一枝月季花，放在梨花樹下的木圓桌上，然後靜靜地坐著。樹上的梨花瓣隨風飄落在紅棗糕上，爺爺只是輕輕拿起花瓣，放在桌上。這一坐，便是三、四個小時，不說話，也不吃紅棗糕。待到傍晚時分，爺爺才捨得把一口都沒吃過的紅棗糕端回屋裏，臉上帶著少許失落。

前天、昨天都重複著這件事。秋天風大，我怕爺爺著涼，便囑咐他不要去外頭了，家裏的紅棗也沒剩多少，於是爺爺便點頭答應不再做紅棗糕。

今天凌晨，我起牀喝水經過書房，澄黃色的燈關掉了，室內有些暗，月光偷偷從窗縫照進來，書桌上的一本筆記本的書頁猶如光亮亮的剃刀片閃著寒光。一時好奇的我開了燈，一翻就是最後一頁，上面寫著清秀的鋼筆字，是爺爺的字迹。

左頁寫的都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生活瑣事，像是今天的梨花瓣落了一地，掃了很久才掃完。像是今天和老劉又下了六局棋，輸了兩局，棋技再不如以前等等，還把買了十二塊半的小桔子也記了下來，我不由得笑出聲。可是當我看到最後幾行，除了意外，心裏卻像是梗塞了一樣的難受。

他寫著：「夢見你說你想吃我做的紅棗糕，我便做好放在桌上，多想我們還能如以前一般聊聊天。那時候的你，比月季花還美，有一雙笑起來彎彎的眼睛。」

是啊！今年是奶奶走的第五年了。筆記本上的字裏行間，盡是爺爺對奶奶的思念。奶奶和紅棗糕也就是住在爺爺心中一個永遠的秘密。

在他們的那個年代，想一個人便給對方寫信。信要好幾天才能送到對方的手上，時間彷彿很慢很慢，一生只能夠愛一個人。

爺爺隨著時日變老，開始常常忘記帶手提電話出門，忘記去老劉家的路怎麼走，忘記後院愛飛檐走壁的小野貓叫甚麼名字。但他依舊記得奶奶喜歡月季花，愛吃紅棗糕，糕裏不能下太多糖，三顆紅棗就能做一塊糕，這些他都記得一清二楚，就像奶奶未曾離開。

在那麼一瞬間，他們的愛情教會了我珍惜。而不是在分離後，事隔經年，與故人再次碰頭，卻不知該微笑還是沉默。他們的愛情告訴我，最幸福的事不過是與最愛的家人，春賞花，夏納涼，秋登高，冬掃雪，平凡卻最溫暖。

晚上，我想做個夢，夢裏梨花開得很美，風很溫暖，爺爺和奶奶坐在梨花樹下的木藤椅上，靜靜地聊著天。野貓慵懶地在圓桌上睡午覺，陽光不猛烈卻溫暖，清茶不香濃卻清冽。梨花瓣偷偷落在奶奶頭上，爺爺笑著說真好看。

閉上雙眼，我又不由得想起那本筆記本的封面，鋼筆在牛皮紙上寫著：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風十里，不如你。

秋池漸長，秋葉漸黃，秋思萬縷，贈予你。」

這，大概就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