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當—咣當—」，火車行駛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透過窗再次回望在這裏拼搏數年的城市，鋼鐵水泥鑄成的高樓層層疊疊恍如一堵城牆，城內的繁華吸引我來卻又有無形的屏障隔絕了我與城裏人。我所渴求的「自由」在這裏無法達成，日日加班達到的業績成了同事升職加薪的踏腳石，一怒之下憤而離職。在城市諸事不順的我只得帶上一心回鄉，我想，回到鄉間的我或許會如趴在窄小狗籠裏的一心一樣，沒有「自由」地過完窮苦的一生。

十幾個小時過去，車窗外彎月回落，旭日初升，景色也從亮著零星燈光的大廈轉為鬱鬱蔥蔥的山林。下了車，踏在濕泥上深吸一口氧，草木的澀混合著土腥，沒有城市中紛雜的氧味讓我很不適應。

走在田間小道上，一心雪白的腳爪上沾上點點泥星，插滿稻苗的水田映出農夫耕 作的身影，初晨的日光給田邊渡上金黃的線。回到家中，地上的積塵、帶有霉味的床鋪都在告訴我這裏與我格格不入。一個偏遠的鄉村，和夾在城鄉間接擺不定的我真的可以相處下去嗎？

一連幾日過去，我心中的焦躁不減反增，鄉間生活簡樸，人們每日晨起下田，傍晚回家，日落便早早洗漱休息。每日的娛樂活動是和鄰里閒聊或在飯前看一會兒電視。漫漫長夜，無法適應鄉間作息的我輾轉難眠，一面為自己似乎可以用一句平淡無奇概括的未來憂慮不安，一面掛心自己那用物質堆砌出的「自由」。我離開家鄉，往那麼遙遠的城市工作掙錢，是為了能夠用錢換得多姿多采、豐富的生活，我認為從各種各樣的活動填滿生活，是「自由」。但我在城市日夜辛勤，填滿我的是工作，換來的是疲倦的身心；我在鄉裏日觀山林，夜聽蟲鳴，脫離了工作，得來的是從城市中抽離、迷惘的靈魂和平靜的空虛。

無法言喻的焦躁蔓延至身體各處，我提燈外出，行至田間，清透無煙霞的天空上佈滿星辰，無波的水面如鏡反射星星的光芒，比櫥窗中鑲滿鑽石的長裙還耀眼，我熄了手電的光照，偶然地發現了藏身於灌木叢中的螢螢綠光。

正想走近些觀看，一張紗網熟練地網往了這群綠點。握著紗網的孩子露出了純然的笑容，彷彿他拿到的不是幾隻小蟲而是這世上難尋的寶物。小朋友看見了我，大方地送我兩隻螢火蟲，許是太久沒和人隨心交流，我靦腆地開口問：「聽說過城裏的生活嗎？」「當然啦！那裏的人可以天天打遊戲，也可以去樂園玩，你是想去城裏嗎？」「你不想嗎？」我問。「好奇過，但是我去哪都可以，只要可以自在地玩，哪裏都一樣。」

我怔了良久，這麼簡單的道理我居然想不通！我自以物質生活衡量自由時，已被自己緊緊縛著了。無論物質生活再豐富，自由的前提都是感受啊！若自己感到自在，不日夜憂慮，那樣已經很自由了。腦中紛亂的思緒終於梳理清楚，我長吐一口氧，手中的螢火蟲似有所感往遠處飛去，常鬱在心頭的焦慮也一併被帶走，留下網蟲的紗網和這些回鄉意外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