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的陽光熱烈地灑落在我身上。我睜開惺忪的睡眼，傾聽著鳥兒悅耳的歌聲。我撐起身子，眺望窗外的風景，綠油油的草地讓大地更顯生機。看來，今天是個好日子喔！

「娘，早安！」我拿起漱口杯，走到門外的空地去梳洗。聽不見媽的回應，我疑惑的探頭往屋內窺視，只見她把臉龐埋藏在雙手中。擦淚嗎？我又再趨前。此時，她回話了：「今午會有位夫人來訪，好好打扮吧！」

「哦！」我興奮地回應。從不曾有客人到家中作客，難道是有喜事發生了麼？

我換上我最喜愛的紅色棉襖，束起我最心儀的小辮子，蹦蹦跳跳地到來娘的面前。她打量我，卻在發怔。我慌了，追問：「不好看嗎？」被我一晃，她回過神來，回答道：「很美！我的女兒最美！」

──「抱歉，打攪了。」一把女聲從後方傳來。

我倆轉過頭。一位衣著光鮮的夫人筆挺地站在大門口。娘急忙站起來招呼著，

然後又走進廚房裡埋首沏茶去。

夫人向我走來，俯身撫摸我的額頭，微笑著問：「妳是小紅嗎？」面前一雙動人的酒渦倍添親切之感，撲鼻的花淡香散發高貴的嫵媚。我也露出圓滾滾的眼睛對她微笑示好。

時而，娘端茶出來，寒暄幾句。忽然，夫人問道，「開個價吧！」──咦？甚麼回事？我好奇地看著娘，期待答案。只見她逃避我的目光，又推著我出去，哄我去玩。

我想，她們要談大人的事吧，所以便滿心歡喜到隔壁去討玩。

當我熱汗淋漓的返家時，發覺娘都顯得愁眉深鎖，無論我怎樣努力的逗她開心，也未能博得紅顏一笑。縱使晚餐都是我最愛的菜餚，但這些都彷似淡而無味。

就寢前，我對娘承諾：「小紅以後必會乖乖的待在妳身邊，好好孝順妳！娘要快樂喔！」終於，她笑了，向我額頭處親吻，也答應永不離開我。

我躺在殘破的床上，蓋著單薄的棉被，凝視著泛黃的天花板，想著，雖然家境貧苦，但母愛卻使我感到溫足無比……

太陽再次升起，陽光把我喚醒。四周光鮮的傢具散發清新的松木味道：我正處於一間新簇的房子。一個女人身穿素白旗袍，手戴青翠的玉手鐲，正面對鏡子搽香水。她別過臉，粼粼的笑靨上顯露一雙小漩渦，向我宣告：「妳不再是窮人了。」我摟著她，開懷的大笑著，一切是幸福的，美滿的。冷不防，一股不形力把我吸倒，我伸直雙手，嚷：「娘！」

我睜開眼睛，冒著冷汗，正躺在娘的肩膀，她正要把我放進一頂轎子裡。

我奇怪，問：「娘，我們去哪？」

「把妳賣掉！」我茫然，難以置信的問：「為甚麼？」「我養不起妳了！把妳賣掉，我們才會有好日子！」她狠狠地答道。

──是剛才的夢！今午來訪的夫人！娘的異常！彷彿時光倒流般竄進腦袋，驚訝卻堵住了我的心臟。我頭皮發麻，手足都僵住了，耳畔鳴起剛下的承諾。承諾是假的嗎？這一切都是假的吧！

眼淚連連的落下，天也下起綿綿細雨來。我嚎啕大哭，淒厲的哭叫貫穿整條胡同，「娘！不要把我賣掉！我會乖的！」我求饒。

「啪！」她給我摑了一巴掌。我愣住了，任由雨絲一針一針的刺進發滾的臉頰，早已遍體鱗傷。我抬起頭來，與那決斷無情的眼神相遇，使我毛骨悚然，難以相信會她不念母女之情。我掙扎，逕自跑進轎子裡，並吆喝：「妳不是我娘！」

轎子裡抬起，一跛一跌地向前進。我將會到哪裡去？會遇見甚麼人？滿腦子充滿問號，但我卻不感不安、擔憂，因為，只剩我一個人了！形單隻影的飄蕩到哪亦與任何人無干！

可是，我與娘的生活點滴卻不止地湧入腦海：她總將破薄的棉襖都讓我保暖、總會把僅剩的稀粥留予我果腹。小時候，不懂游泳的她甚至奮不顧身跳入河中，拯救貪玩致失足的我。

我把頭伸出車窗，拚命地喊道：「娘！」

請妳告訴我，妳是有苦衷的。「娘！」

請妳告訴我，妳其實於心不忍。「娘！」

請妳告訴我，妳愛我！

我想告訴妳，我不需要錢財滿屋的虛榮，反之，擁有愛我的母親才使我富有。

可是，妳終究沒有回頭。

我的世界靜止了。天也在為我的遭遇落淚，樹葉也為我的離別而招手。掛在天邊的圓月兒於風雨中格外顯得光亮，但，團圓卻離我很遠。

夜間裡，萬物顯得特別平靜。但今天，卻是我最痛苦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