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看到吳王與猴的故事時，正是我離職的第三天，辭去一份幹了一年的工作並不是自願，是因為公司及同事施加的壓力。說來羞愧高傲如我竟有天以如此方式退場。三夜不得安寢，不得飽腹，雙目無神，四肢無力，總在窗外望著天空：淪落至此，我的錯嗎？

吳王登山，浩浩蕩蕩。我仍記得初進公司對自己那特意花了一個月生活費重金買的正經西裝，梳著「成功人士」象徵的大背頭，單肩背包、一副神色淡然自若的欠打模樣。公司是上市，但不算做大的公司，部門是所學專業的設計部。參觀工作區域時，略帶嫌棄。不可否認，我當時認為以我的高校畢業生在小公司著實屈才，應該有個更大更優秀的舞台讓我發揮更好的光芒，因此我從不收斂那刺眼的光芒。

吳王登山，一群猴子驚慌四處逃跑，躲在荊棘叢中。

那是剛進公司後的第二個月，部門通知接到了大單，這是份值得慶祝的事。只可惜時間緊，任務重沒人願意接。燙手的紅薯在同事手中面面相傳。而我早已被口中的「大單」黏住了視線，在十幾人中揚言我來負責。接下資料時心中一陣竊喜：屬於我的機會來了。

唯獨有一隻猴，得意洋洋跳來跳去，故意在吳王面前賣弄靈巧。

其實單子不難，但內容繁瑣，時間又緊迫，我熬了兩周終於趕出來了，立馬把文件發給部長。我從不吝嗇誇讚自己，「自傲」？可以這麼形容我，在邮件中無意有意隱晦提到自己花費了多少時間多少精力完成了如何的成品。那時的我仍然沉浸在享受耀眼光芒的照亮，卻不知這是失敗的開始。

吳王拿起了箭射猴，猴敏捷地接住了飛箭。不知是我的錯覺還是確實如此。完成單子後隔天照舊回崗上班，但部門裡的同事有意無意避免與我接觸，連交流都變得只剩「嗯」、「好的」、「這樣嗎？」等敷衍字詞。坐在辦公桌上，彷彿那一雙雙眼睛穿透隔板直射我而來，我難堪地鄒緊眉頭，實在想不出做了甚麼大逆不道之事。直到部長把我叫進會議室，才勉強地呼出一口長氣。還沒等我放鬆，他一句話使我再次緊繃起來：年輕人，切勿浮躁，切勿自大。隨即給了我新的單，讓我三日內完成。三日！怎麼可能，我下意識反駁，但部長看出我的想法：「自己想辦法。」便讓我出去。

吳王下令左右侍從一起放箭，那隻猴子最後被射死了。

部長究竟合意？我已無法多想，我的思想已全放在只要完成此單，定叫他人刮目相看，得到部長賞識，點亮更耀眼的光芒。我想著未來的鴻圖壯志簡直興奮到了極點。心中那原本僅剩的理智早已銷毁，完全沒有找他人幫忙的想法。廢寢忘食，頂著血絲的眼睛強撐畫圖，在第四天的凌晨兩點發送的郵件。可想而知，當天早上便被叫去了會議室。「怎麼回事？不是叫你三天內準時完成嗎？你讓我跟客戶怎麼交代？」「我熬了三個晚上……」「我要聽的是你這句話？我沒叫你單人完成吧？」「啪」是文件被狠狠拍打在桌上刺耳的聲音，與此被狠狠摔碎的也是我的心。那天起，我被教訓了一天，多做了幾個小單補償。但能更明顯地感受到，周邊的同事冷淡疏離的孤立，上司不再重用敷衍的態度，糟糕透了。再若無其事地工作了幾個月，上司當面把大單給了一位能力比我差的同事。裝不下去了。我遞交了辭職信。

「鋒芒太露，不知進退、反招致失敗。」

如今我親身深刻得到了教訓。穿著背心，頂著雞窩頭，面容憔悴的我坐在窗邊，望著天空：淪落至此，自作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