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回家的路上，想起她今天一席話，真是感慨良多……

她說：「時也，命也；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來。你怪不了誰，怨不了誰。這是你的命，不是我的錯。」

十年前，我剛升上中學。學校方面向學生發了一張通告，鼓勵家長為子女報學一種樂器。同學們聽見消息，無不雀躍起來，紛紛討論自己期望學習的樂器。

「你們打算學習哪一種樂器？」

「我想……大概是長笛吧。」

「甚麼？一根長笛價值二千多元啊！我打算學習中國笛子，因為它的價錢最便宜。」

「呵呵……我就不用考慮了，因為我在小學三年級便開始學習鋼琴。」一位家境富裕的女同學搭訕道，她的話惹來其他同學的羨慕。

「你實在是太幸福了。」我徐徐地對她說。

「這算不上是甚麼吧！」她抬起下巴，轉身離去了。

我凝視著手上的通告，心裡沉甸甸的。

回家後，我把通告遞給母親，讓她過目，她瞄了通告幾眼，然後深深吸了一口空氣。

「璃英，你知道你爸爸去了哪兒嗎？」

「他睡在泥土中，醒不過來了。」

「很好，那麼你明白了嗎？」她在通告上圈上了「不參加」的選項，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她完完全全扼殺了我的機會。

「為甚麼？」我接過了通告，輕聲問她。

「因為我沒有多餘的錢。」她俯視著我，「這不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難不成是我的錯？」我咆哮。她裝作沒聽見，逕自走開了。

我的心猛地被無形的力量攢聚了，彷彿呼吸不了，快要窒息。

我不明白，我不明白為甚麼她要讓我如此痛苦。她輕率地作出了一個在我人生中舉足輕重的決定，肆意踐踏我彌足珍貴的夢想。

那一夜，她出外上班了。我窩在家中，花了一整夜，完成了一則小說。小說的主角自小渴望能學習鋼琴，夢想自己終有一天可以成為一位鋼琴家，惟命運弄人，主角最終未能如願。

我沒有哭，也沒有恨，我只是單純的不明白，不明白命運這東西。

後來，我跟母親逐漸疏遠。直至十年後的現在，母親老了，得了病，被送進了瘋人院。

今天，我去了探望她。她癡癡呆呆的，時常無故失笑。

我來到她身前，蹲下來，「媽，我來了。」

她眼裡閃過一抹呆滯，「你是──老爺？」

「爸爸不在，我是璃英。」我猜，她認不得我。

沒想到她點了點頭。「啊，原來是璃英啊。你怎麼來了？」

我沒有回答。

「璃英，這不是我的錯。」她忽然說出這麼一句話，叫我摸不著頭腦。

「你在說甚麼？」

「你不能實現夢想，那並不是我的錯。」她說。「時也，命也；機會錯過了，就不會再來。你怪不了誰，怨不了誰。這是你的命，不是我的錯。」

我頓時愣住了。

離開了病院，我徒步回家。沿途，我屢次回想起她那番話。我嘴角掛上了一抹苦笑。

我彷彿聽見有人在我耳畔問：「為甚麼你不恨她？她令你無法實現夢想。」

我的笑容凝結了。許久，我才喃喃自語道：「或許她說得對。這就是我的命運。」

我停下腳步，歎了一口氣。眼前一片美好的夕照，我看在眼裡，內心的動盪未曾止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