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考卷已經被用力抓得發皺，暴力導致的褶皺在傍晚夕陽和街邊路燈的照射下清晰可見。我掃視著卷子上佈滿鮮艷紅色的交叉，垂頭走在回家的大街上。

「啪嗒」從天而降的一顆豆大雨滴墜下，不偏不倚落在紙上。「糟了！我沒有帶傘！」我撥腿就跑，在不遠處的一處屋簷下停了下來。未等我停下喘息，不過是幾秒時間，耳邊陸續響起從「滴答滴答」到「嘩啦嘩啦」的雨聲。

抬起頭來，方才還掛在天邊的夕陽霎時被漆黑吞噬，大片烏雲籠罩著整條街道，天空彷彿被誰用蠻力扯開，出現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裂痕。千萬銀絲拖著細長的尾巴從縫隙中跌落在地，又不甘心地爬起身來，掀起大大小小的水花。如飄渺細緻的白紗，如黏膩 的蛛網，如心細女子手中的絲綢織品，朦朧雨簾遮蓋了我的視線，霧氣繚繞著我的身體。好在街上仍是燈火通明，不過在夜晚更顯絢麗的店鋪霓虹燈被浸染得像水墨畫似的，水窪只好將它們的顏色映在身上。睜大眼簾想要看清，這頭紗卻掀也掀不起，撥也撥不開。我還要被這驟雨困住多久呢？我歎了歎氣。

靜靜等待了數分鐘，滂沱大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跡象，反而下得更歡了。側耳傾聽，才發覺真正的音樂家就藏在雨中。拍在地上的雨水或輕或重，渾厚的吧嗒吧嗒聲混著淅淅瀝瀝聲，演繹出作曲人的心情是沉重又糾結的。渴望入讀心儀的學校，面對自己不堪的分數卻又深知沒有希望。莫非上天也看透了我的煩惱？順著屋簷的、打在花草的點點滴滴為樂曲數著緊湊而清冷的拍子，寒風應邀呼嘯，敲打我的心臟，質問我的內心。為甚麼自己總是與目標背道而馳呢？我到底該怎麼做？

不知何時，樂隊已悄悄退場，取而代之的是輕柔舒緩的細雨霏霏。霧氣褪去，若隱約現的街道終於蛻了它那灰濛濛的皮。街邊幾棵碩大無比的樹木被暴雨徹底沖刷乾淨，無數嬌小的脆弱的花瓣和葉子無助地一動不動躺在地上任人踐踏、任風吹打，唯獨在這場考驗中足夠頑強的生命才能在樹枝上立足，以勝利者的姿態品嘗亮晶晶的水珠，享受娟娟細雨的撫摸。

道上行人撐著雨傘，大步消失在雨夜中。像是尋找同類般，我左顧右盼，看到不少人都與我一樣可憐兮兮地瑟縮在屋簷下，僥倖地松了口氣。

一把把蕈狀的傘活像隻幼年蕈獸，歡蹦亂跳在我面前經過，雨水從傘頂貼著傘骨的結構滑下，還不忘炫耀似的在末端甩出幾滴濺在無辜行人的臉上。傘下人卻毫不在意，在雨中毫髮未傷地前進。

這就是光芒萬丈的勝利者麼？我低頭瞟了眼濕透的褲腳，又想起還停留在手中的試卷。

暴雨不曾為難帶傘的人，只會讓雙手空空的人無奈停滯。試驗與難題不讓認真複習的學生畏懼半分，只能不顧馬虎了事者的哀嚎，把他們攔在分界線外。凡事做準備的人輕鬆抓緊機會向上攀，把沒騰出手的人遠甩在身後。

很顯然，我屬於後者。事到如今，我還能抱怨甚麼呢？不帶傘、不學習、不準備的人有甚麼資格與事事預備充足的人競爭？難道還要繼續自知地敷衍了事，在收到與付出相符的結果時向所有人大喊不公嗎？機會，永遠只留給有準備的人。像是對待甚麼寶物般，我捧起飽經風霜的卷子，我想我明白該怎麼做了。

斜風細雨不一會兒就停了，若不是地上新鮮的水光和植物被親吻的痕跡，誰也想像不到十分鐘前這裡還是另一番模樣。驟雨撥開迷霧，洗滌污點，得到了心中的答案，水鏡中倒映的自己是多麼清晰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