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點兒

快點兒,在步伐匆忙中,每一瞬間,一幀幀、一幕幕轉瞬即逝。人生路上,我只顧著急匆匆地趕路,卻忘記安靜和悠然的一瞬間。春來賞花,閑來煮茶,夕陽下漫步。雁過無痕,歲月無聲,白駒過隙的時間在不著痕跡的流動,但我仍然記憶那些瑣碎的溫暖。讓我感受到一世溫暖一世情懷,是那個人影響了我——我的父親。

人生的時光如流水般逝去,其中最難忘美好的一段,莫過於童年時光。在我天真爛漫的童年裏,總是有父親的身影。春天是一個美麗的季節,正值櫻花茂盛,於是父親提議去賞櫻。跟隨著父親的步伐,在遠處已經看見櫻花樹的身影,我迫不及待地衝向那片粉色的花海。「父親,快點兒!」我催促著不慌不忙的父親。他款款而來並道:「不用急,不用急,慢一點別跌倒了。」 我們來到了一片樱花樹下,沉睡的花蕾在春的呼喚下悄然綻放,櫻花樹上掛滿粉色的花朵,隨著微風吹拂,花瓣漫天飛舞,猶如一場絢麗的雪景。花香撲鼻,瀰漫在空氣中,讓人彷彿沐浴在一片芬芳的花海。年少時的我總是催促著父親快一點,覺得再晚些便會錯過,長大後才知道父親走得慢,是因為他以自己的方式在背後默默地保護我。

在我記憶裏的父親極愛喝茶。在閑時,他喜歡坐在陽台享受著陽光的沐浴,並為自己切一杯茶。茶香隨著煙霧裊裊升起,整個客廳都會氤氳著淡淡清香,我經常會被那沁人心脾的茶香吸引,眼巴巴地看著父親沏茶,他將那一撮細小的茶葉放入杯中,倒入開水。茶葉徐徐舒展著,退去深綠色的外衣,在杯中打轉。等待著時機成熟,父親全神貫注地盯著茶葉運動的軌跡,然後輕輕啜上一口,細細品味著茶香。看著父親喝得津津有味,便端起父親的茶杯一飲而盡,以為會是甘甜可口,想不到苦澀味從喉嚨中湧來,我皺著眉頭,趕緊吐出口裏的茶葉。父親被我逗笑:「茶不是這樣喝的,喝茶要慢慢品嚐,這樣才能感受到茶葉中的甘甜。這就像人生,有時太著急反而會忽視生活中的美好,沒時間去享受生活。」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我又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細細品嚐了一小口,神奇的是苦澀消失了,唇齒間留下了縷縷甘甜,縈繞在我心間。有時候的我們都太著急了,為了追求效率強迫自己快點兒,著急向別人和世界證明自己的能力,如同喝茶,大口猛灌不失為一種喝法,卻很難品嚐到沉澱而散發的醇厚芳香。

不知從甚麼時候開始,我的步伐越走越快,總感覺自己和身邊的人過得越來越匆忙,彷彿是父親跟不上我的步伐,與父親的距離亦來越遠。長大後經常出外打拼,回家的時間少之又少,不知道父親現在過得怎麼樣?身體還好嗎?很久沒有與他見面了。工作上聽得最多就是「快點兒」 ,老闆無休止境的催促,源源不絕的工作量,處理不完的生活瑣事、不斷有新的工作項目加入我的序列、每天各種意料之外的突發事件頻出,而我只能不斷騰出時間去處理他們。漸漸地,我發現生活變得越來越單薄、枯燥、乏味了,快樂也與我漸行漸遠。被時間追趕,像永不停歇的陀螺,追求效率與速度,常常忽略了內心的需求和想法。

𤋮來攘往中,我只願尋一片心靈棲息之地。倏地,電話鈴聲叮叮地響起,以為又是老闆工作上的催促,卻未曾想到事隔多年聽到這一把熟悉的聲音,兒時回憶不禁浮現在眼前。父親小心翼翼地說道:「女兒,我……我……我不是想打擾你工作的,我就是想問一下你有沒有吃飽?衣服穿得夠不夠暖?要不要我寄些家鄉的小菜給你?」 聽到這突如其來的關心,一股暖流湧上心頭,我鼻子犯酸,強忍著淚水回應父親的關心。回想起來,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聽到別人的關心了,一句情真意切的問候,溫暖我整個心房,此刻我下了一個決定,向老闆請了一星期假,回老家探望父親。

回到老家門前,已有許久沒有見父親,暗忖著與父親相處能否回到從前一樣,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按上門鈴,門裏傳來急速的腳步聲。父親看到我後,又驚又喜,雙眼泛起淚光對著我說:「歡迎回家。」我現在才意識到無論外面的世界如何紛擾,家永遠是讓我心靈歸宿的地方。「一齊出去走走吧。」我提議。父親點了點頭,眼淚夾雜著喜悅回應道:「出去轉轉也好,出去轉轉。」

我和父親走在紅磚路上,蔚藍的天空被夕陽染得橙紅,淡黃淺粉縱橫交錯,向天邊暈染。彷彿夢回小時候與父親走在街上的回憶。憶起昔日種種,我風華正茂,父親卻逐漸衰老。記憶裏的父親有著炯炯有神的眼睛和烏黑的頭髮,挺得筆直的背,撐起我們一家的未來。父親依然像小時候一樣走在我背後,驀然回首,我猛然驚醒,父親的鬢角都白了,髮絲間也夾雜著許多白髮,腰也不挺得那麼直了,歲月在他臉上留下永不磨滅的烙印,我忽然發現,父親已經老了。看著父親步履蹣跚的走著,不禁鼻子一酸,想起以前總是催促父親快點兒走,他總是能跟上我的腳步。我落後了幾步與父親並肩,溫風拂過我們的臉龐,吹起我們的髮梢,紅石磚上一老一小的影子被夕陽拉得悠長,我們相視而笑,心領神會。互相思念的人,不論經過多少歲月的沖刷,總會重逢。

面對繁華的大千世界,我們都在拚命地奔跑,我們不得不加快生活的腳步,追趕著時代的發展,走快了,一些美好便會遠遠地拋諸腦後。時間消失的樣子就像捧著手中的一掬清水,握得緊也會從指縫中流逝,曾經的我總認為快一點,做事有效率些,生活總會過得好一些,最後回頭才發現自己失去了許多陪伴父親的時光,忽略了很多生命中的小確幸。快點兒未嘗是一件好事。慢下來,不是停滯不前,喪失前行的方向,更不是消極避世,而是在慢節奏中積累力量,重新出發。慢,是靜下來聽花開的聲音;慢,是放鬆身心品嚐生活中的甘甜。讓我們為生活中的美好而駐足,生活中的美好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