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走不出網路，還是回不到現實絕望些？

我從小被父母離棄，只有奶奶和我住在一起，靠着她以前千辛萬苦賺回來的積蓄和撿紙皮的錢把我養大，奶奶總是說：「孫女開開心心就好。」他看着我的臉龐，滿是皺紋傷疤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絲幸福而安慰的笑容，說我是她的光，我的出現就點亮了她乏味無趣，甚是憂愁的生活。

就這樣一年一年的過去，我上了小學三年級。本以為貧困卻平靜安穩的生活會一直下去，就在這裏走向下坡。

「咦，為什麼你緊急聯絡人只寫你奶奶的名字呢？」班主任拿起我的手冊，內頁第一頁的「學生簡介」中，「緊急聯絡人」的位置，除了奶奶的名字，以外都是空空的格子。「別人都是寫上爸媽的名字啊！」班主任望向我，自卑感湧上心頭，當時我就像做錯了什麼一般，躲避着老師和同學們的目光，用細而沉的聲音，吞吞吐吐地說「我⋯⋯我沒有⋯⋯我沒有⋯⋯」「什麼？你沒有爸媽？」班主任質疑的聲線不大，卻在我腦海裏迴盪到現在。這「秘密」迅速傳到每一個同學的耳中，一瞬間，他們突然視我為「異類」，像這個「怪病」會傳染給他們似的，他們甚至給我取花名「孤兒」，嘲笑我這個沒人要的小孩。不知為何，在那之後，沒同學願意跟我做朋友，甚至孤立、嫌棄我，我性格從此變得孤僻。

不緊要的，我還有奶奶啊！日子一日一日地過，每天放學回家就去抱抱奶奶，跟她聊聊天，她就像一顆電池，為我解憂打氣。我彷彿會分每一刻再提醒自己：「我是她的光，不要熄滅，那麼她就能開開心心了。」她是我的精神之柱，撐着活下去的唯一動力。我想，她如果能永遠陪着我就好了。

好景不常，事與願違。突如其來的一個電話，打破了我對生活剩下的任何夢想。「是陳一心嗎？是這樣的，很抱歉，今天警署在早上九時接報，有人懷疑鄰居老人出事⋯⋯發現一名老婆婆倒在地上，已經沒有心跳⋯⋯」電話的另一邊傳來一把堅定而沉重的聲音，帶着一絲抱歉而悲傷的語氣，空氣突然凝固了一樣，隨着死寂和哀傷的入侵，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湧上心頭，我頓時氣斷聲吞，說不出一個字，隔了半天才擠出一個音：「哦。」而電話的另一端則回應道：「那今天你就來醫⋯⋯」我的腦袋似是五味雜陳，亦似是一片空白，周遭的聲音像與我隔絕了一般，我表面只低著頭，見似平靜，內心卻是撕心裂肺的嚎哭⋯⋯

我知道，天已經塌下來了，我還在等它何時壓到我身上，壓到我喘不過氣來，壓到我粉身碎骨。

沒記錯的話，那年奶奶送給我的禮物是一部電腦筆記本，電腦筆記本夾着一張卡片，仍然是那句：孫女開開心心就好。一瞬間，眼淚就不自覺地像雨般滑下，說着：不，我不開心，不要離開我⋯心裡傳出陣陣痛楚，我摀著心口，一下跪在地上，看着天花板飲泣，看看家裏每一處我們生活的痕跡，才明白人不在的時候，回憶有多不切實際。光還沒有熄滅，卻已經沒有人需要她了⋯打開那部電腦，我開始嘗試不同功能，又下載不同的社交平台，像這樣的話，我就能暫且忘記痛苦的事情⋯

從那天起，我就每天沉溺在網絡世界內⋯網絡上引人目光的東西多得讓我眼花撩亂，我像發了瘋般每天打遊戲，看各式各樣娛樂影片，大概是已經沒有了最親的人，我就將我所有的分享慾發洩在社交平台上，如新買的筆記本、拿過的獎項等，只為博取別人的眼球，他們的反應、留言也是我預料之內的⋯除了這些之外，我不斷晝夜不分地打遊戲機，日出到日落，從未停止，這樣我就不會想起任何事情，在社交平台的我偽裝成過得好的人，這樣我就能好好逃避現實。實際上，家裏安靜得像連微風也能聽見。

一天發現因為我用電子產品過多，眼睛變得通紅，我拍照發上社交平台玩玩，結果出乎意料的，竟然讓我獲得了很多的流量和留言，一句句的問候使我着了魔一般，感覺到好像這樣「受傷」就能博取眼球，於是我就開始自殘，透過傷害自己來獲得流量，傷害越大，流量就越大，我就越「開心」。好像沒有什麼比這個重要的一樣。

即使這樣，彷彿網絡是我的一切，這是現實也無可代替的。既然回憶不切實際，那就只有網路上的所有，像從來沒有實際出現過，又像暫且的存在過，只要保存下來，不就是永遠存在嗎？只要我把網絡上的娛樂放在心裏，就可以把痛苦埋在心底。就像這樣的沉溺，我既走不出網路，又回不到現實⋯⋯

暫停了遊戲，關閉了社交平台，突然想起⋯⋯奶奶，你看着會心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