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覺醒來,在狹小的雙層床的上鋪裏,環顧這五十平方尺的斗室。房間裏充滿了潮濕的空氣,地板上鋪滿了從牆壁上剝落的油漆,鐵造的雙層床也暴露著它的身體,任憑空氣中的水分侵蝕。與我做伴的還有一大群叫不出名字的小蟲,以及包圍著雙層床、一疊疊厚厚的書本。
我躺在床上,看著身上一條條的紅痕和一處紫一處青的瘀斑,想起過去八年的生活。我每天都被囚禁在這裏,手腕被「之乎者也」和「唐詩、宋詞、元曲」的手銬所束縛,「主謂賓定狀補」和各種時態的繩索已把我的全身綁起來,口中也塞住了一團稱為「中學生必背古詩文一百篇」的布塊。
每天起來,我都要受一陣鞭打,鞭子是用「牛頓三大定律」和「歐姆定律」冶煉而成的。接下來我就得忍受兇神惡煞、滿臉絡緦鬍子、虎背熊腰的匪徒的謾罵,甚麼「公開試必勝十大絕招」和「奪星秘笈」他們都敢講。草草吃完午飯後,匪徒就會用一根叫「質量守恆定律」的棒子把我毒打一頓。有一次我從水裏看見自己乾癟的臉孔、蒼白的嘴唇、蠟黃的皮膚,簡直不相信這居然是我。
匪徒的談話聲把我拉回現實,我的頭不小心碰到了發黴的天花板,但我卻感覺不到疼痛,只是迷迷糊糊地感到嘴裏說了像「寶劍鋒從磨礪出,梅花香自苦寒來」的一大段話。
房間裏潮濕的空氣仍舊懶洋洋地飄進我的鼻孔,已經發黃、油漆也全剝落的牆壁還是呆呆地環繞著房間,棕得發黑的鐵繡始終是毫無生氣地賴在雙層床上,我身旁的小蟲依舊是忙碌地爬來爬去,而我過去八年的拐帶生涯將會繼續,永無休止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