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除了冰冷,還是冰冷。醫院的冷氣老是在我開始放鬆繃緊的神經的時候,以它陰冷的「寒鋒」提醒我正身處何方。
我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額頭包了一圈繃帶,眼神空洞地望着亮着燈號的「手術中」牌子,腦袋裏一片空白。
不久之前--
期待已久的暑假終於到了!暑假令我期盼的原因除了是可是放一個長假期外,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是家人答應我的日本之旅。受到日本動漫的影響,我從小便深深地愛上了日本文化,一直都希望能去一趟日本,親身感受當地的風情。因此,出發的前一晚,我興奮得終夜輾轉反側,直至快天明的時候才睡了一會。
出發當天早晨,爸爸接到了一通電話,然後就說:「公司有要事,恐怕不能跟你們一起去日本了。」他還道歉了一番,才匆匆地出了門。雖然是有點掃興,可是公事要緊,這是沒法子的事。不久,媽媽和我也出門了。
想不到意料之外的事一浪接一浪。當我們安穩地坐在計程車上,正前往機場的時候,忽然發出「呯」的一聲巨響,伴隨着一股衝力,我失去了意識。
醒來後,我發現自己躺在一張床上,身邊只有一名護士。她見我醒了,便放下手上的工作,以溫柔的聲調說:「你和你的媽媽遇上了車禍,幸好,你只是擦傷了額頭。醫生已替你包紮好傷口,可是你要謹記...」護士開始詳細地說明我該如何處理傷口,可是我都沒有聽進耳裏,因為我滿腦子都是車禍發生的瞬間的零碎記憶。忽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我腦海一閃而過--媽媽。「媽媽...那我的媽媽呢?她怎麼不在這裡?她怎麼了?」我打斷了護士的話,可是護士臉上不見一絲愠色,依舊溫柔且耐心地回答:「你媽媽情況沒你的好,她還在手術室。」看見我頓時變得蒼白的臉,護士補上了一句:「我們聯絡了你的爸爸,他說會盡快完成手上的工作並趕來醫院,叫你別害怕。那你要不要先到手術室旁等一等?」我點點頭。
為什麼?為什麼媽媽的傷重得要做手術,而我卻只受了這麼一點輕傷?坐在手術室旁的椅子上,我不斷問着自己--儘管我知道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不知道過了多少個鐘頭,「手術中」燈箱終於熄了,媽媽被首先推出來,接着醫生也走出手術室到我面前,面色凝重地問:「你是病人的女兒?」我立即站起來,應了一聲:「是。」醫生接着說:「她現在情況穩定,只是在車禍中腦部受到撞擊,積有瘀血,醒來後有失憶的可能。」我惘然地看着醫生離去的背影,心中好像有一部份被噬去了,而漸漸填補那空洞的則是莫名的恐懼。我跌坐在椅子上,無力地靠着椅背,想要平息對未知的恐懼,可是我愈是想平靜下來,內心就愈混亂。怎麼爸爸還沒有來?
良久,我開始鎮定下來。雖然爸爸還沒有來,我還是想去看一看媽媽。走到媽媽的病房門前,我深呼吸,小心地推開門,往裏頭一瞄,發現媽媽已醒來了,只是靠着枕頭坐起來的她,看來依然有點憔悴。我走了進去,在旁邊的椅子坐下。媽媽看着我,皺了皺眉,有點遲疑地問:「小妹妹,你是......」我整個人都僵住了。這句再普通不過的問句,恰似冰柱,插進我心裏被恐懼填滿的空洞,繼而瓦解我的心。明明是世上最親密的人,只是過了短短數小時,卻變得如同陌路人。
我想回答「我是你的女兒,媽媽」,可是看着努力想回憶起些甚麼的媽媽,這句話像是一顆蘋果核一樣,卡在喉嚨裏,怎麼也說不出來。眼前的景物開始模糊起來,淚水也在眼眶裏打滾,於是我垂下頭來,不讓媽媽看見我這副模樣。可是看見我忽然垂着頭,媽媽帶點擔心地問:「小妹妹,你哪裡感到不適嗎?要不要我替你叫護士來?」不適?對呀!我心裏不舒服,我心痛。聽到她關心的話,我心裏更痛,因為這令我想起了以往的種種回憶。最後,我逃離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