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能當隻貓,那該多好。這是睡前,濕潤的眼睛閉上前,胡鬧前的一個想法。
從清晨的第一抹陽光起,我抬起雙手,卷缩的四肢隨身體扭動,如平日裡鬆散開筋骨和神經,伸展,沐浴於溫陽之下,舒服得不住呻吟一聲——
“喵——”
我一時愕然,眼皮微微睜開,又凝濟於目眐心駭的一瞬,似是灟下的一拍心跳掩蓋住這喉嚨的一番振動。我右腳踏地一跳,隨即從柔軟的床上一下子蹦得許高,左手又自然地落到地面,神奇的是與地之間離得很遠,落地卻沒有任何痛楚,充沛的鏡頭感似乎看了一套科幻電影,手心用力一捏,駭然入目的竟是一個粉嫩的肉球。
我是貓,不,原本我好像不是貓。
我立即大喊一聲爸媽,聲音從聲帶發出,只感应到“喵,喵”的叫聲和一口的雞肉干味,現實一時竟讓我楞在原地,或是大腦激動得折射到身體四處神經,靈活的四肢讓我一下子從房間的左邊跳到右上的椅子,踏上混雜著碎紙和本子的椅子上,終於找到雜七雜八的書簿堆上的一塊小鏡,裡面住著的不再是一塊麥田,不是卡通裡的小貓,映著的是一隻肥胖的三色貓,正是我家的三花公。鏡子裡的牠圓滾的眼球將瞳孔睜得又大又圓,耳朵微微一抖,垂直立起,身上的毛炸開般豎起,似是看見了不可思議的景像。牠微微張口,露出了尖銳的牙齒與獸,毛茸茸而短小的手放在肉嘟嘟的臉上,觸感似是連上了電,這竟是我自己。
我看向床上的人,她頭发凌亂,盖着厚实的被子,微皺著眉頭,眼皮微動,似乎遊盪於夢鄉中流連忘返,臉上還有昨夜留下的淚痕,身上是昨天才換洗過的睡衣,從手伸進再套到身體上,不用幾秒的時間。我發呆般盯著這個場景,虛幻感實在過於激烈,滿處都是違和,以至於有種與夢境交織的錯覺,打亂了理智。最後我下了床,沒再讓拖鞋穿上腳,承著冰冷的觸感把房門鎖好,用手機發信息給父母向學校請了假,然後用舌頭舔了舔手上的毛,又用腳撓了撓身後,一切都過於自然,所有都不似是自己,牠看著桌上的作業本和滿地的紙團,一時竟有些僥幸。
於是牠關掉鬧鐘,決心忘記七點鐘的時限,出門時沒有再背上沉重的書包,沒有裹上束縛雙足的皮鞋,甚至走上了“貓道”,打開了窗戶,臨走前,牠看了看床上的女孩,像是帶些不捨的猶豫,隨即又跳了出去。那刻,似是越過了纏繞著思緒的線,風掃過身體,洗脫了過去作為人的身軀,失去了人類的身份,作為上位者的顧慮,到了地面,竟是裸著身體,在大街上大搖大擺,裸足踏在骯髒的街道上,偶爾踩死一兩隻螞蟻,還會被給予食物,被天真的孩子稱贊可愛,心中卻有些難愖。
牠繞開街坊四鄰熟悉的臉,牠討厭學校,於是只往學校反方向走,不願聽見一聲訓話,逃出那個將整個人與理想踩在腳下,撕碎自己的努力,變成沒用的碎紙落成一地,還要傳來四處的竊喜聲作伴的刑場。
想至此,我竟想索性就這様行走,走到世界角落,走到天荒地老,這是一隻貓,牠的眼睛不會藏有苦澀的涙,沒有該做與不做,也不用活在無止盡的營碌裏,疲倦不堪時,只要牠想,就可以睡到作一個好夢為止,一覺醒來便忘了东南西北,滿腦子都是吃喝玩樂,只要為了活著而活著因為牠只是一隻貓,猫可以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