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鐵皮屋裡，天花板上簡陋得寒酸的電燈泡，突然熄滅了。我料到會有這麽一個夜晚，歎了口氣。我還是不死心去試了試電燈開關，但的確家裡所有燈都開不著了。大雪把城市染成白茫茫的，我和弟弟穿著單薄的衣裳，躲在屋子角落裡直打哆嗦，把穿了好幾個洞的棉被再捂實了點。我心想：連電費都交不起，生日禮物肯定沒有著落了。

一家三人家境貧困，從小就只有哥哥把我和弟弟帶大。弟弟今年五歲，我快十歲了，哥今年還不足二十歲，是家裡唯一的支柱。為了養活一家，哥哥早就沒再上學，每天早出晚歸找散工做，一直找不到一份穩定的好工作。要是他哪天勤快點，拿回來的錢就多幾塊，那天我們放學回家後就能吃上好幾個肉包子，不用吃稀飯填飽肚。我打心底裡羨慕別人，每天拉著哥哥的手一起上學，一起吃草莓蛋糕，還能到雪地裡玩……下個禮拜是我生日，最近哥哥比以前要更晚回家，現在晚上十點多了，哥還沒回家。

微弱的路燈的光透過窗上的玻璃瀉進屋裡的水泥地，窗外的雪下小了點。我望著窗外，遠處一片空地有幾個小人兒跳躍在雪花裡，好不快樂。哥哥叮囑我在家裡好好照顧弟弟，我好羨慕能出去玩的小孩子。忽而我生起一個念頭，反正哥哥也不在家，偶爾出去調皮一下也沒問題吧？想著念著，我披上相對較厚的外套，幫弟弟穿上幾年前買的舊棉襖，拉著他跑到雪地裡去。雖是夜晚，大城市的馬路仍車來車往，車的尾燈飛速閃劃過眼前留下一條條橙黃色的光線；街邊，一盞盞路燈灑下一束束鵝黃色的光，照得人都好像暖和了些。夜裡的燈光多漂亮啊，不像家裡那樣的漆黑。

我和弟弟在雪地裡扔雪球，笑得好燦爛，我倆從沒這麼開心過。玩累了，我們便坐在木椅子上休息。我見旁邊有個工地，不經意地掃視那些寒夜裡仍在工作的搬運工，竟然看見一張熟悉的身影。我揉揉眼睛，果真望見一個戴著棉帽，只穿著薄夾克和寬鬆牛仔褲的小夥子，肩上扛著幾捆鋼筋，往工地的另一面走去。是哥哥！我愣了，遠看那個疲憊的背影，我心疼，更感到慚愧。我想起上個月出去吃飯的時候，在回家路上跟哥哥說的話。

「哥，下個月的這天就是我生日啦。」

「我當然記得，那天我帶你倆去吃清湯麵好不好？」

「可是……我想要櫥窗裡那個帶著草莓發卡的洋娃娃。」

「……好，哥哥會買給你的。」

如果不是為了這個家，哥哥哪裡會廢寢忘餐地去幹活，用辛勞的汗水去換來那幾塊錢——可我卻只惦記著我自己想要的娃娃，自私任性又根本不能給家裡分擔些什麼。他瞞著我說在便利店打雜，原來是在這裡日曬雨淋干苦工！我多麼想給哥哥送去幾個熱乎的饅頭，卻沒有勇氣去面對那個不知為我倆吃過多少苦頭的，親愛的哥哥。

我們回到家裡，再次面對整屋子的黑暗，是那麼的無助。「哥哥還不知道，我們家的燈壞了嗎？」弟弟眨巴著眼睛說，我的眼眶卻紅了。

從那夜起，所有燈光都消失了；哪年生日，才能擁有那隻草莓洋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