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走的很早，在我不到十岁的时候就永远地离开了我，那时闹著严重的疫情，他作为一个医生，不得不踏上战场的前线。我记得见他最后一面的那天我哭了很久，直到他跟我勾起小指落下约定才开始消停，但他的手指终是落下了。

母亲在得知他去世之后显得很冷静，像是早已做好了准备一样，不像我那样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她笑著安慰著我，要我不要伤心难过，說路还有很长要走，那天她把自己关在了房间一整晚，第二天见到母亲的时候她久违地画上了浓浓的妆粉，但眼睛却是肿的。

即使父亲已经去世了，他留下的东西母亲一直沒有去收拾，依旧放在原地，像是他从未离去一般，只是上面多盖了一张碎花布。

这天，我打算把家里的东西收拾收拾，纸箱子、书、衣服……还有父亲的遗物。父亲剩下的东西不算多，只有一个纸箱，里面有著过去父亲剩下用來写信的纸和笔，上面的灰尘不多，应该是被好好收藏起來过。里面的东西充满年代感，泛黃的纸片、几十年前的邮票、还有一只纯黑色的钢笔，它們就像父亲那般纯朴，却又帶著岁月的痕迹。箱子里有基本旧书，里面格格不入的是一本相对來說较新的书，书皮被重新包装过，并不像其他书那样破破烂烂的，它就像是一只年迈的信鸽，夹著一封泛黃的信。

我从未见过那封信，但我不确定那是不是母亲特地藏起來的，那信封的封口是被拆开过的，我小心翼翼地拿出里面脆弱的信纸，开著台灯慢慢读了起來……

「在你們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还忙于工作，你們可能会埋怨我接手这样危险的工作，但这是我的责任，我也从不后悔。」

父亲是个很有责任感的医生，我经常能在书房的门縫里看见他开著台灯批改著什么，偶尔家里聚餐他也会因为工作而缺席，母亲知道他的工作很重要，但也还是会埋怨几句，但父亲总是說到：「病人随时面临生命危险，我怎么能为了自己过得开心而视若罔闻呢？」我小时候不懂，但越长越大后才发觉他是一个「真正的医生」。

「我在医院里的时候常常想到你們，想和你們在家好好吃上一顿饭，但疫情并不允许我有任何怠惰，死神和黑白无常一直在跟我們抢人，我不得不专注在工作里，原谅我沒有办法陪著你們。」

父亲很少能待在家里陪我玩，所以我都格外珍惜能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在我七岁那年父亲跟我道別的时候我真的很伤心，还有两个星期就要生日了，他却要离开我。我在那两个星期里每天都盼著他回來跟我过生日，直到生日那天许的愿也是希望他回來陪我玩，我至今还后悔当初为什么不是许愿让他平安回來呢？

「虽然我沒法陪著你們，但你們也要记得好好吃饭，悠悠也要好好学习，对不起这次沒有陪悠悠过生日，等我回來后爸爸保证陪你再过一次，让你开开心心地玩一天好吗？爱你們的……」

最后剩下的署名像是古文里的字词一样，能看懂却看不透。我的眼光停留在「回來」这两个字上久久不能移开，直到眼睛开始酸涩也舍不得去望別的地方。一滴水落在了那两个字上，我慌忙地用纸巾轻轻擦拭，生怕把老旧的信纸弄破了，字迹还是模糊了，只有「回來」再也回不來了。我看著信纸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一种无力感由內而生，信纸也被折腾得皱了，再也回不來了，我拿著擦拭信纸的手也停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