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事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曾經的一切已隨著風、隨著雨、隨著歲月而流逝，留下的只有無盡的心痛……

一九九七年八月

「我不願意做一隻被困在籠中的小鳥，我要振翅高飛。我要創造一個不平凡的人生！」我狠狠的拋下這句話，掙脫了媽媽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這是一顆熾熱年青的心、一顆渴望自由的心。任誰也熄滅不了這年青人的激情，阻擋不了她的去路。

想不到的是，這一別竟是十年……

二零零七年八月

枯黃的葉子鋪滿了一地，剩下那光禿禿的樹枝在風中顫抖，此時的風和我的心一樣冰冷。我拉了拉衣領，繼續徘徊在這小路上。

我不想回家，因為我無法面對自己親手造成的遺憾。我怕見到母親，見到她那陌生的目光，仿佛一把利劍刺進我的心。我更怕承認母親是因為掛念一個不顧家人反對、遠走他鄉的叛逆女兒而導致失憶的事實。這份內疚感把我壓得喘不過氣來。

對於一個久經滄桑的人來說，這顆孤獨的心早已泛不起漣漪。但此情此景，卻使我平靜的內心再次波濤洶湧，看著憔悴的母親和她那不知何時花白的頭髮，我再也禁不住澎湃的情緒了。「媽，我回來了！您日夜思念的女兒回來了！」我緊握著她那失去光澤、佈滿皺紋的手，激動的喊著。只見她緩緩的轉過頭來，那深陷的眼窩、空洞的目光，冰冷得直教我打了個寒顫。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我，冷冷地吐出一句「我不認識你」。我整個人呆了：她怎麼會不認識我？我可是她視如掌上明珠的女兒啊！從小，她就以我為傲，見人就誇我有多棒、有多好。想不到，昔日的雛鳥在母親的悉心照料下，漸漸長滿了豐盛的羽毛，頭也不回的飛走了，留下了傷心欲絕的母親……　想著想著，我的眼淚奪眶而出。抬頭一看，只見母親一動也不動的凝望著淚流滿面的我，「你怎麼跟我家的女兒這麼像啊！她也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瞧，你的眼睛大而明亮，多像我家的……我的女兒從小就逗人歡喜，每天放學回家，嘴裏哼著的都是《世上只有媽媽好》，逗得我可樂了！還有，她從小就愛讀書，人人都誇她有志氣，將來一定是個出色的人……」一說起女兒，媽媽空洞的目光仿佛給灌進了色彩，一下子神采飛揚起來。聽她滔滔不絕地說著女兒的童年往事，我忽然好恨自己，恨自己為甚麼那麼傻──懂中文、懂化學，卻讀不懂母親的心，不了解母親的愛。我凝視著已經失憶的母親，聽她訴說著那些我也遺忘了的往事。忽然，母親的眼眶紅了，像一個犯了錯的小孩，低下頭，幽幽地說：「是我不好，我把自己唯一的女兒也逼走了，我不是一個好母親，連我的女兒也不要我了……」豆大的淚珠從她的臉龐滑下來，滴在我的手背上，我冰冷的心也給母親的淚水溶化了。要是連她日日夜夜思念著的女兒也不能讀懂那淚中的等待、淚中的期盼、淚中的無奈，誰又能懂呢？

天色漸漸暗了，我輕倚著母親，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仿佛又回到了兒時。

母親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輕輕地推開我的手：「孩子，回去吧！你的母親正在家中等你，別讓她擔心啊，回去吧！」聽了這句話，我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的淚水又如泉水一樣湧了出來。「媽，我可是你的女兒呀！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