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荏再,歲月從我們忙忙碌碌的生活旁飄然而逝。十年,於我而言曾是一段多麼浩大的年華啊!可恍恍惚惚之間,原來我投身報業已是十年。整理電腦文件的時候,我無意間尋回自己首篇雜誌封面文章,食指雙擊,打開一看,密密麻麻的文字交織成一段穿越歷史、渺小卻淒美的愛情故事。讀著讀著,兩行清淚劃過臉頰,落在鎖骨之上。
那時候,爲了撰寫這篇文章,我親自訪問了即將結業的舊式鐘錶店。店主是一位老人,已過耄耋之年。他經歷過硝煙四起、戰火連天的抗戰,也經歷過經濟蕭條、貨物無人問津的困境,卻始終敵不過時代的車輪。他兩鬢斑白,容貌如乾涸的樹皮,粗糙而沉啞。從他的口里,我得知一個故事。
他出生於世代經營鐘錶店的家族里,是老爺唯一的兒子,自小被培養成為接班人。十六歲那一年,他就當上了二掌櫃,日日夜夜呆在門庭若市的店裡。某個平淡的午間,豔陽高掛,木質大門外走來一個身穿旗袍的女子,花容月貌傾國傾城,舉止投足溫文有禮。她用絲綢毛巾拭乾頭上晶瑩的汗水,檀香似的氣息溢滿店裡。她走到櫃面前,看見了他,頓時芳心蕩漾。不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愛情落地生根。只歎道天意弄人,不久,戰事爆發,硝煙籠罩著整個世界。女子隨家人流浪他鄉,逃離戰火,再也不聞音訊。想一個蛙鳴的長夜,溪水東流,伊人仰望蒼穹,想起了遠方的郎君,該是何種肝腸寸斷?而這數十年來,店主堅守故地,為的竟是待伊人歸來。
可惜無可奈何花落去,時代在進步,城市化的步伐悄然踏碎老人的心。他歇盡心血地抵抗著發展的步步推進,卻毫無作用,最終只可無奈地收下地產商的賠償,離開舊地,為故事畫下悲情的句號。
重讀此文,內心不禁落下同情淚。我心裡忽而響起一道呼聲:重遊故地,看物非人亦非的舊區新貌。
我駕車在新規劃的區域里尋尋覓覓才發現有一個停車區,我趕緊把車子泊好。剛一步落小車,映入眼簾的便是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廈,外以玻璃幕牆密鋪,折射出金光刺眼,傾灑一地。我兜兜轉轉地在水泥路上走了不知多遠的路,卻始終尋不到舊店坐落的街道。四處都是被冠以新名的街道,街道兩旁盡是時尚華麗的零售店,店子面朝馬路,馬路上肩摩轂擊,車來車往。
走在路上,來來往往,擦肩而過的途人大都年青朝氣,身穿西裝服飾或襯衣短褲,仿佛這周圍沒有一點屬於歷史,屬於陳舊的痕跡。霓虹燈牌懸掛在半空,在陽光下黯然失色,可一到夜晚,他們就再無敵手。滿天星辰沒有它鮮豔奪目,朗朗明月沒有它明亮艷人,只有它們才屬於新時代,只有它們才屬於發展。它們以斑斕宣傳的士高、舞廳等等的場所,它們以高傲的眼神喘釋著新文化:及時行樂。
我想起了老人的故事,想起了跨、穿越生死,跨越戰火,橫跨時空的等待;我也想起了年輕人,想起了夜夜笙歌、聲色犬馬、只求瞬間的快樂。
我走進一所鐘錶店,我問職員有沒有懷錶。職員訝異,他說懷錶計算時間不夠準確,不及機械表。可是,我要的不是機械表,我要的是懷錶。只是這,新時代永遠不會懂。我默然走出店鋪,心裡若有所失。
如果有如果,如果我們都可以選擇,你願意「滴答」、「滴答」、「滴答」--懷錶發出的聲音,穿越時空,有節奏地傳進你的耳朵嗎?